新夏坊市的酒肆里,粗陶碗突然摔得粉碎。
满脸风霜的老匠人盯著城门处的告示,浑浊的泪水冲开了脸上煤灰。
“王上...圣明啊!“
这声哽咽如野火般蔓延。
先是零星的啜泣,继而化作连绵的哭嚎,最后在某个瞬间,千万个声音突然匯成山呼海啸:
“王上圣明——“
声浪震落了城头的积雪。
老夏人们站在雕窗前神情复杂,却见街巷间的新夏妇孺已自发地朝著王城方向跪拜。
卖炊饼的老汉突然將蒸笼里的白饃分给衣衫襤褸的孩童,巡街的差役破天荒扶起了跌倒的新夏老嫗。
狄明镜站在阁楼上,看著新老夏人在街角互相作揖。
他摩挲著手中的卷宗,忽然对身旁属官笑道:“看到了吗?这才是老夫所追寻的国度。“
申伯府正堂,鎏金兽炉中的沉香突然“噼啪“爆响。
申伯,这位曾经的申王,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织金詔书。
帛卷上“兰美人“三字刺得他眼眶生疼,恍惚间又看见数年前那个血火滔天的黄昏:自己亲手降下王旗时,城头守军撕心裂肺的哭喊。
“恭贺家主!“
“兰小姐得沐天恩,实乃我申氏之福啊!“
满堂贺声中,他望见女儿申兰正被族人团团围住。
少女葱白的指尖抚过詔书上的龙纹暗绣,唇角含著恰到好处的羞怯,这个自幼过目不忘的丫头,怕是早將《女诫》里“婉娩听从“的篇章背得烂熟。
他嘆了口气。
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儿这一生已经被锁在了那堵宫墙之內。
与此同时,萧伯府的后园药圃中。
萧如瑾正將晒乾的药草细细分类。
听到册封消息时,她手中药碾子不过顿了半拍,又继续“咕嚕咕嚕“碾起药材。
“瑾儿...“萧伯望著女儿沾满药渍的衣袖,“为父当初若不献城...“
“女儿从未怪过父亲,父亲庇佑女儿二十一载,今后让女儿庇佑父亲乃至萧家吧!”
萧如瑾继续做著手头上的事。
“唉......”
萧伯嘆了口气,落寞离开。
——
庙堂之上的影响还在扩散,各郡县的告示墙前已挤得水泄不通。
当硃笔誊抄的王榜在阳光下展开,整个夏国如同被注入沸水的茶汤,骤然翻涌起来——
“鏘!“
云郡寒门,一柄生锈的柴刀被掷入炉火。
满脸煤灰的少年將祖传的《武经七书》残卷揣入怀中。
隔壁老铁匠的锤声彻夜未停,正在锻造一柄符合武举规制的长枪。
“沙沙沙...“
南林书院,磨墨声惊飞了檐下春燕。
寒窗苦读十年的儒生突然撕碎所有模仿老夏文风的诗稿,墨汁溅在粗布衣上像泼墨山水。
案头那册崭新的《夏典》,正翻到《治国策论》篇。
最热闹的当属各郡驛道。
背著书箱的儒生与扛著兵器的武者络绎不绝,酒肆里常有人为某个策论题目爭得面红耳赤。
春雷滚过天际时,不知多少间陋室亮起了彻夜的灯。
有人看见王宫角楼的灯火也亮到天明,隱约有宫人捧著奏章在廊下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