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织锦似乎察觉到陈嵐的疑惑，浅笑著开口：“我偶然入千幻门修仙之前，出身於凡俗的戏曲世家。这唱戏的本事是家传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忘不掉呢。”

陈嵐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陆织锦突然要跟自己说这些事？

陆织锦专注著操控旦，演著霸王別姬的戏曲。

陈嵐就站在旁边静静看著，没有过多言语。

一曲终了。

陈嵐发自真心地鼓掌，“若是没来修仙界，你定然是一位当红旦，足以红遍大江南北。”

陆织锦投以感激目光，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成的。”

“为什么？”陈嵐不解。

陆织锦拨弄著丝线，玩弄著台上的人偶，“因为，我自小就有腿疾，上不得台面。”

话语平平淡淡，好似说的是其他人的悲剧。

陈嵐没有擅自怜悯，“我还在凡俗时，也只是酒楼的一个店小二。”

“再后来，你也不过是风灵宗一灵田杂役。不是么？”陆织锦相视一笑。

陈嵐坦然点了下头，“曹中枢告诉你的吧？”

陆织锦不置可否，“我进入魔门，经歷了魔门的升仙大会之后，处境倒是比你好的多。”

“治癒区区腿疾，於修仙者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又是蓝色品阶先天赐福，一开始就成为了真传，地位尊贵。”

虽说如此。

正如叶璇璣讲述度过冰雪极境天道异动时，看起来轻鬆写意。

陆织锦在魔门里艰难求存的经歷，只怕也不会轻鬆。

毕竟，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门。

更不说，陆织锦还被要挟过、冷落过，最终做出了背叛千幻门的举动。

饶是过往出现了诸多不幸，经歷了诸多危险。

陆织锦始终都是淡然的，仿佛早已看透了苦难，目標明確地前行，深知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陈嵐有些佩服陆织锦。

他又不禁產生好奇心，“陆道友。你入了通天塔，触碰天道显化之力，是为了什么？”

陆织锦仰望著小天地的天穹，鬢髮隨风轻轻飘动，话语里听不出情绪，“陈道友。你又是为了什么？”

陈嵐径直回答：“我想终结时间类天道异动，让珍视的人不被吞噬。”

陆织锦闻言，陷入了沉默。

忽而，她唇角翘起一抹迷人笑意，又歪著脑袋思索著什么。

过了小会。

她突然开口说：“你所珍视的人里，有哪几个愿意为你而死？又有哪几个，在危险降临的时候，会背你而去？”

“陆道友想跟我討论人性？”

“是，也不是。你权当我閒著无聊，多问一嘴。”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

“所以？”陆织锦转过头来，仰视著陈嵐澄澈如湖水的眼眸。

陈嵐开口回答：“真有那么一天，如梦一定会跟我生死相隨。”

陆织锦点了下头，予以认可：“她是这天地间最爱你的人，也是最了解你的人不会自我感动地为了你去死，而是跟你同生共死。”

“你还挺了解如梦的？”陈嵐为之感到讶异。

陆织锦神秘一笑，“我最擅长的就是看透人心。不然，我也熬不到修仙的机缘，更无法在千幻门尔虞我诈里笑到最后。”

回想过去相处种种，这番话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陈嵐压下心中疑虑，“会愿意为我而死的人，是师尊、大师姐和二师姐她们三个。”

这三人对自己的感情，远不如林如梦那般纯粹。

林如梦是纯粹的爱，不掺杂丝毫其他。

叶璇璣、墨璃和姜画影同样受过恩惠，却没有那般赤诚之心，感情里夹杂著感恩、崇拜、愧疚、师姐弟之情和部分的爱情。

这才是最为常见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复杂，甚至偶尔还会带著矛盾。

“其他人呢？”陆织锦又问。

陈嵐摇了摇头，“我不怎么了解他们，权当是值得相处的朋友。”

“这样。”

陆织锦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宝石雕琢而成的眼眸里仍旧没有特別情绪流露，

陈嵐开口道：“陆道友。为何，你突然会问这么个问题？”

陆织锦浅浅一笑，“我想通过你的答案，找到一些藉口。有关我自己的过往的藉口。”

借鑑经验也好。

想要从他人身上得到自我认同也罢。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她似乎也不例外，就是显得有些反常，不似以往云淡风轻，一心只为修行。

“我触碰天道显化之力时，就已经知道会来到哪里。寰宇仙君的手稿里有说过—我们將会被带去解决时间类天道异动的节点。”

这一回答，陈嵐並不感到意外。

对於陆织锦先前的隱瞒，他亦是没有芥蒂。

“说起来。徐福道友不知道去了何处？他有没有也来仙庭时代？”

“不知道。”

陆织锦轻轻摇了下头，“我跟在的你身后，没去多管他。”

顿了下。

她主动交代：“我之所以来沧澜仙庭时代，除了想避开天道异动外，主要还是想得到变得更强的机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永远留在这里。”

话语幽幽。

似乎，这是她刚刚才做出的决定。

陈嵐尊重她的决定，“看在我的面子上，江道友当是会稍加照拂於你。”

“你觉得她怎么样？”陆织锦陡然话锋一转。

陈嵐差点被闪了腰，有些哭笑不得，“说实话。如梦到了元婴期境界后，仍旧无法同江道友相提並论。”

“为何？她们不都是金色品阶先天赐福？”

“不一样———人不一样。””

“说说，权当閒谈。”

“相较於江道友，如梦少了一颗强者之心。”陈嵐没有因为爱情就特意袒护林如梦，“江道友是虎，而如梦是猫。”

这一简单比喻，让陆织锦瞬间明了二人的不同。

她沉吟了片刻，轻声开口：“那我呢？”

陈嵐认真地思考了许久，这才回答：“陆道友跟我较为相近。我们都形同流转过山岗的风，而你將其织成了锦缎。”

“那你呢？”陆织锦问。

陈嵐淡淡一笑，“无论山岗在哪，我从始至终都是风。”

陆织锦低眸，心中瞭然，浅笑嫣然，“是的呢。风会流淌在梦里，但不会为任何事物而停留。

梦就住在风里，不在意自我。”

“你们两个吶，还真是绝配。”

“可是—.”她突然欲言又止。

陈嵐眨了眨眼，颇为不解：“可是什么？”

陆织锦神秘一笑，“林如梦很了解你；但是，你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了解林如梦。”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她似的。”陈嵐为之哭笑不得。

陆织锦耸了耸香肩，“我也只是曾经看到过，那一些別人传下的只言片语，真假不知。”

“说说？”陈嵐好奇询问。

陆织锦看了眼沉入地平线下的落日，缓缓开口：“林如梦的先天赐福本不是现在这样的—这是寰宇仙君说的。”

“哪个寰宇仙君？”

“现在的寰宇仙君。你闭关期间，我见过他了。”

“还有那位跟你交情不错的『老柳头”，亦是仙君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