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强的动作麻利却机械。他將处理好的鸡交给李金时，注意到她眼眶发红。
“怎么了？“
他小声问。
李金摇摇头，接过鸡放入锅中。
水刚开，李父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
“好了没？先给我盛碗汤！“
“爸，才刚下锅...“
李金弱弱地说。
“管它熟不熟！饿死了！“
李父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碗清汤，吹了两口就“咕咚咕咚“喝下去，烫得直咧嘴也不停下。
苏明强站在一旁，看著岳父母像饿狼一样围著锅转，而怀孕的妻子只能站在角落，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半小时后，整只鸡被端上桌。
李父李母立刻扑上去，一人扯走一条鸡腿。
“嗯！香！“
李父满嘴流油，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李母也不甘示弱，撕下鸡胸肉大口吃著。
“明强啊，你这手艺不错，以后多买几只！“
苏明强勉强笑笑，盛了碗鸡汤放到李金面前。
“你喝点。“
李金刚要接过，李母一把抢过去。
“孕妇喝什么鸡汤！油腻！“
说著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才丟回给女儿。
一顿饭下来，整只鸡只剩下一堆骨头。
李父摸著鼓起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行了，该办正事了。明强，带金去你爹那儿！“
苏明强的手在桌下攥成拳头。
“爸，要不明天...“
“放屁！“
李父一拍桌子。
“现在就去！天黑了好说话！“
李金低著头。
“明强，要不...“
“走！“
苏明强突然站起来，声音沙哑。
他拉起李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胡同里只有零星几盏路灯。
苏明强走得很快，李金小跑著才能跟上。
“明强，慢点...我肚子...“
她小声哀求。
苏明强猛地停下，转身看著妻子苍白的脸，怒气瞬间消散。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对不起。“
李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爸妈他们...“
“別说了。“
苏明强轻轻搂住她。
“一会儿见到我爸，你別说话，我来。“
苏家大门近在眼前，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透出来。
苏明强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门前。
自从分家后，哪怕他在落魄，混得再不好，他也没踏进过这个门。
“咚咚咚。“
他的敲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谁啊？“
是王秀兰的声音。
苏明强的喉咙发紧。
“妈...是我。“
门开了，王秀兰惊讶的脸出现在门口。
“明强？金？你们...“
苏建国坐在院子里喝茶，闻声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誒呦，苏同志，这么晚来有何贵干啊？“
苏明强没有回答，他拉著李金走进院子，在父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爸！“
苏明强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
“儿子错了！“
这一跪，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么多天积压的愧疚、悔恨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他的肩膀剧烈颤抖著，泪水砸在地上。
苏建国愣住了，眉头紧锁。
他没想到自家大儿子会突然下跪认错。
王秀兰捂著嘴，眼泪无声地流下。
“起来说话。“
苏建国沉声道，语气却是缓和了些。
苏明强摇摇头，抬起泪流满面的脸。
“爸，让我说完。这些年我太自私了，以为自己是长子，家里的钱就都该是我的。你跟妈对我的好，都是应该的，我一直都是家里的钱，从来没给您俩买过东西。。“
他的声音嘶哑地继续道。
“直到分家后，我才明白，这过日子多难，柴米油盐哪样不要钱？您和妈养大我们兄妹几个，该有多不容易...“
苏建国眼神复杂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儿子。
他实在没想到，自家大儿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继续说。“
苏建国走到苏明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苏明强深吸一口气。
“我，我对不起您两老...我真不是个东西！“
他说著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清脆的响声在院子里迴荡。
李金也跟著跪下，眼泪汪汪。
“爸，妈，明强他真的知道错了。这些日子他天天早出晚归干活，就为了多挣点钱...“
苏建国沉默片刻。
“起来吧！“
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然而苏明强却不肯起身，他抓住父亲的裤腿。
“爸，我还有事求您。金她...她怀孕了，可她爸妈...“
说到这里，苏明强的声音哽住了，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苏建国眉头一皱。
“怀孕是好事，怎么了？“
“她爸妈说...说要是不给营养费，就...就带金去把孩子打了...“
苏明强哭著诉说。
苏建国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转头看向李金。
“你爸妈真是这么说的？“
李金羞愧地低下头。
“爸...我爸妈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苏建国双眼微微眯起。。
在他的记忆中，上一世李金是在苏明强开大车两年后才怀孕的。
这一世的时间提前了，但他只当是自己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並没有怀疑孩子的血缘问题。
不过，想要用孩子来要挟，跟他要钱，那简直是做梦。
苏建国的態度瞬间冷了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儿子和儿媳。
“明强，你还是站起来说话吧。“
苏建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咱们早就不是父子了，你这一跪，我受不起。“
苏明强猛地抬头，脸上还掛著泪痕。
“爸！我......“
“別叫我爸。“
苏建国抬手打断他。
“当初在苏家屯，我当著全村人的面，已经把你从族谱除名了。白纸黑字，老支书作证，这事没有转圜余地。“
王秀兰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当家的，孩子都认错了......“
“认错归认错，规矩是规矩。“
苏建国不为所动。
“分家文书上当时也写得清清楚楚，'自此苏明强与苏建国断绝父子关係，生死各不相干'。这话不是我逼著你签的吧？“
苏明强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来。
李金突然扑上前抓住苏建国的裤腿。
“爸！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
“孩子？“
苏建国冷笑一声。
“你们现在想起拿孩子说事了？“
他转向李金。
“当初你为了要钱，在院子里指著我鼻子骂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爹？“
院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苏玉芬抱著孩子躲在屋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爸，我知道错了......“
苏明强声音发颤。
“我说了，別叫我爸。“
苏建国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缓缓点燃。。
“如果你们今天是来找我要钱的，我可以明確告诉你们！！“
他轻轻吐出口烟。。
“一分没有。“
李金瘫坐在地上，眼泪簌簌往下掉。。
“可是我爸妈说，要是拿不到钱，就......就要带我去打胎......“
“呵。“
苏建国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苏明强后背发凉。。
“明强啊明强，你这些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蹲下身，直视著儿子惊恐的眼睛。。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她爸妈没文化，你也没有么？上面早明確规定，妇女有生育自由。別说你岳父母，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强迫孕妇墮胎！“
苏明强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茬。
“我......我不知道还有这法律......“
“不知道就去学！“
苏建国看著这不爭气的大儿子。。
“我告诉你，强迫墮胎是刑事犯罪，要判刑的！你们现在就该去派出所报案，而不是在这儿跟我哭穷！“
李金眼睛一亮。
“爸......您是说......“
“我的意思是。“
苏建国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你们现在立刻去公安局，把情况说明白。民警同志自然会教你们怎么做。“
李金已经反应过来，拉著丈夫就往外走。。
“明强，咱们去公安局！“
走到大门口时，苏明强突然转身，对著苏建国的背影重重磕了个头。
“谢......谢谢您指点！“
苏建国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赶紧走吧，別耽误工夫。“
大门关上后，王秀兰抹著眼泪道。
“当家的，你真不帮帮孩子？“
“我怎么没帮？“
苏建国瞪眼。
“给他们指了明路，不比给几个臭钱强？“
他冷哼一声。。
“再说了，就李金爹妈那个德行，今天要一百，明天就敢要一千。能惯著他们？“
屋里，苏玉芬抱著孩子走出来，小声道。
“爸，大哥他们真会去报警吗？“
“去，必须去。“
苏建国弹了弹菸灰。。
“李金那丫头精著呢，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