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高太公一咬牙,给身旁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先是一愣,但是看到高太公确信的眼神,走了一会,然后取出了一些银钱。
袁守诚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忌讳,连连摆手,作势要挣脱,
“非是贫道不给员外脸面,实是贵庄……唉!前几日那妖邪之事未了,又有更凶戾之物暗中盘桓纠缠,侵宅压运,此乃大凶之兆,贫道这点道行浅薄,不敢妄自插手,恐引火烧身啊,员外,你还是……松手吧!”
他越是推拒,越是点破“妖邪”、“暗中盘桓纠缠”这些字眼,高太公就越发笃定这老道是真看出了什么,松手,那肯定是不能松手的。
“大凶之兆”四个字,更是像冷水浇头,将他之前因为猪刚鬣护庄而生的那点得意冲得一干二净。
“仙师既然一眼就看出症结,还请大发慈悲!”高太公几乎是在哀求,给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立刻端上一个精致的木盘,上面又放着两锭沉甸甸的银元宝。
袁守诚看到银子,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动作也放缓了,但脸上依旧一副正气凛然、不屑阿堵物的高洁模样,沉声道,
“员外这是作甚?此等煞气,岂是区区白白之物能化解的?”
嗯?白的还不行?
“仙师明鉴!些许茶水钱,不成敬意,万望仙师救命啊!”
高太公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咬牙又加了点银子和一枚小巧的金锞子,亲自塞到袁守诚手里,沉甸甸的压手。
袁守诚掂量着手里冰凉的份量,面上挣扎了半晌,仿佛经受着巨大的内心煎熬。
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收了银子,声音也软了下来,
“唉……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员外心诚至此,贫道便破例再卜一卦,为贵庄……哎,为你个人,指条生路。”
他重新在厅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光水滑的龟壳和三枚磨得锃亮的铜钱。只见他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含混不清,仿佛来自远古的咒文,充满了神秘感。
他将铜钱投入龟壳,郑重其事地摇动起来,发出哗啦啦的脆响,脸上表情随着摇动而变化,时而蹙眉,时而叹息,嘴里还煞有介事地念着,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
如此连续打了三次“响卦”,看得高太公和旁边的管家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最后,袁守诚猛地将龟壳倒扣在桌面上,将三枚铜钱“啪”地一声摔在桌上,然后凝神细看铜钱的排布。
他看了好半晌,眉头越锁越紧,又掐指算了好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高太公,眼神锐利得似乎能看透人心,
“员外,贵庄这运势……啧啧,贫道直说了吧。”
他拿起一枚铜钱,在桌上点了点,
“你起初运道极佳,如同春风起势,广收财帛粮草……”
他又拿起一枚铜钱在另一处敲了敲,“恰如那水泊起浪,助你行船!这本是上上大吉之局!”
高太公听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被说中心事的得意之色,确实,有了猪刚鬣这“好女婿”后,庄子上是顺遂多了。
然而袁守诚话锋陡然一转,拿起第三枚铜钱重重一按,
“坏就坏在这里!助你水涨船高之时,却也引来了那水下蛰伏的妖孽,”
袁守诚指指天上,又指指脚下,“此物初时或许只是贪图些槽中细软,日久便会渐渐显露凶相,胃口大增,如饕餮再世。此孽障一日不除,非但员外你的万贯家财终将被其耗空,更因其性属‘妖’,迟早引来天怒人怨,到时…恐有灭门之祸啊。”
这番话句句诛心,尤其是“槽中细软”、“饕餮再世”、“耗空家财”、“灭门之祸”这些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高太公的心坎上。
他脸上的得意早已消失不见,冷汗顺着鬓角就下来了。
猪刚鬣那张大嘴,那骇人的饭量,还有他妖怪的身份……这些担忧和恐惧被袁守诚毫不留情地撕开,赤裸裸地摆在了眼前。
高老庄是富了,可被一个妖怪坐吃山空,万一哪天猪性大发……他不敢想下去!
但高太公毕竟是老狐狸,惊惧之下,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和试探,他强笑道,
“仙师说得虽然有理……可我家女婿……呃……颇有本事,能挡妖邪……”
袁守诚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
“本事?呵呵,员外糊涂啊,他那本事是凡俗武艺还是妖邪妖法?它若真是良配,何须隐瞒来历,做那缩头藏尾之事?它若真是祥瑞,怎会招致那猫妖寻衅?如今连贫道这等外人都能窥破天机,可见此物凶兆已显,气数已尽,若不尽早处置,待其妖性大发,反噬主人时,悔之晚矣!”
他拂袖起身,再次作势欲走。
高太公被他一番话骇得面如土色,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破碎,一想到“妖性大发”、“反噬主人”,再看看对方决然离去的样子,更是六神无主。
他哪里还顾得上猪刚鬣此刻可能就在庄内某处?急急再次拉住袁守诚,声音都带着颤音,“仙师,仙师!万请指点迷津啊,那……那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送走这……这孽障?”
袁守诚被拉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高太公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点悲悯,又带着点“天机不可尽泄”的意味,只留下七个字,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完,他再不理会高太公的挽留,拂尘一摆,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留下心神大乱、满脑子都是“系铃人……系铃人……”的高太公独自在厅中,脸色惨白,陷入深深的恐惧与挣扎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