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下起了濛濛细雨,由於雨势不大,罗德乾脆就这么在细雨中漫步,默默观察这座城市几名衣著整洁的孩子从他身边经过,在雨中嬉笑著追逐打闹,头髮打理的整整齐齐的中年人,
坐在饰有复杂纹章的马车中快速驶过,激起的泥点溅落到仍在雨中搬运货箱的劳工,以及躲在雨棚下避雨的乞弓身上。
似乎就连文明也必须遵守某种不可见的守恆,幸福与苦难守恆,富裕和贫困守恆。
而人性在其中扮演著催化剂的角色,令两极分化的趋势总是愈演愈烈。
人与人的悲欢並不相同,眼前定格的瞬间,想必也仅仅只是这座城市美丽而繁荣的表象之下,
腐朽而航脏的万千表徵之一。
一边问路一边走,待罗德找到此行的目的地时,已经是接近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这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窗户紧闭著,窗沿上摆著几盆看上去已经枯死很久的。
虽然在下城区,虽然条件肯定不如之前在上城区看到的民居,但整体看起来还算乾净整洁。
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是位留著大鬍子的高大中年男性,令罗德產生了一些不太礼貌的联想,
但还是开口问道:
“你好,请问简·伯德女士是住在这里吗?”
“简·伯德?”开门的男人皱下了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才说:
“那是这里的前主人,她前不久將这栋房子卖给了我,已经搬走了,你可以往南走,在隔两条街的灰石巷6號找到她。”
於是当罗德从大路上拐进灰石巷后,原本宽整齐、铺著鹅卵石的街道逐立刻变得狭窄,逐渐出现散落的垃圾和隱约瀰漫的臭气。
一脚踩下去几乎能翻过鞋面的烂泥小路,令罗德完全不想猜测其中的成分,难怪连巡逻的士兵都不愿意经过这里。
进入巷子右手边第三扇门就是目的地,灰色石墙上爬满青苔,窗户只用木板钉住,如果说刚才那栋房子还称得上体面,这里已经完全可以称之为贫民窟了。
出於基本的礼貌,罗德没有从窗户向房间里窥探,只是轻轻敲响破破烂烂的房门后耐心等待:
“看来这位女士的境况,並不那么尽如人意。”
至少罗德很难想像自己长时间生活在这种地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罗德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反倒是巷子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先生,请问您找谁?”
罗德扭头看去,出声询问的是个穿著报童服饰、脸上脏兮兮的孩子,正佝僂著身体护住怀中没卖完的报纸,以免被细雨打湿。
一眼看去有些眼熟,待他抬起头后,罗德才发现这竟然就是之前卖给他一份报纸的孩子,从走路的姿势来看,这应该是个女孩。
“我找简·伯德女土,请问她是住在这里吗?”
女孩显然没认出罗德,听到问话身体马上紧绷起来,显得很是警惕,並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找她有什么事?”
看到她的反应,罗德便猜到些什么,以相对温和的语气打消对方的警惕:
“我算是伯德先生的...:..朋友,带来一封他的信件。”
说著他便掏出那封信,將收信人的信息展示给对方看。
由於是雨天,巷子里很暗,她看不清上面的字跡,只好和罗德来到巷子外面,借著街道上店铺的灯火才確认了那个名字,顺便也认出了罗德:
“您是......那时坐在马车里的先生?”
“非常抱歉,先生,我的名字是佩特拉,您找的是我的母亲,因为大家都说那个人是逃兵,母亲不久前伤心过度......去世了。”
“您瞧,我毕竟是独自一人生活,总得小心一些。”
说著她掏出钥匙打开灰石巷6號的房门,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罗德便將手中信件交给她。
“请问,將这封信交给您的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看著眼前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强些,但眼角已经通红的女孩,罗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而名叫佩特拉的少女已经从罗德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她身体微微摇晃了下,但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在客人面前失態。
事情已经办完,罗德本想再跟她打听些事,但看她的样子,便也熄了继续打扰的念头,提出告辞。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姑娘怀中已经被打湿的报纸,想了想问道:“对了,剩下的一共多少钱?
“什么?”
“报纸,我都买了。”
“先生,我一一”女孩不是傻瓜,自然明白罗德的用意。
罗德已经想好了理由:“我还有几位同伴,我想我们需要增进一下对这座城市的了解。”
“一共.....4枚银幣。”女孩抿了抿嘴唇,眼晴有些发红。
为了避免给她带来意料之外的麻烦,罗德没有一次性给太多,数了10枚银幣递过去,隨后接过她手中的一厚沓报纸。
见到明显多出来的银幣,佩特拉低下头没敢接,但罗德並没有收回的意思,將钱塞到她的手中“多出来的部分,是我和伯德先生打赌输掉的。”
某种意义上,这不算是谎言,在关於那位士兵队长是不是逃兵的赌约中,罗德確实是不折不扣的输家。
刚离开没两步,罗德便听到灰石巷6號漏风的房门內传出一声啜泣。
嘆了口气走上大路,正在思索该以怎样的形式给予她一些帮助时,女孩又从小巷中追了出来。
“先生,请等一下,”她叫住罗德,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人......真的是逃兵吗?”
罗德停下脚步,回头看著佩特拉的眼睛,郑重道:
“不,他是个英雄,唯独这一点我可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