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你来我往数十回合,再度形成转换。
黑棋吞下三子,白棋却趁势突破上方黑空。
硝烟散尽,黑棋虽在转换中略有所得,但贴目的负担依旧沉重。
幽玄之间。
棋盘上只剩下小官子了,黑棋盘面领先的优势却只有四目棋。
“还差三目棋才能贏!”
伊田纪基眼尾堆积的皱纹愈发明显了,右侧耳垂已被他捏的通红。
身后端坐神龕的本因坊道策铜像,那半闔的双眼仿佛在注视著他。
局势似乎难以挽回。
“最后一战,即便不能取胜,也要留下一张完整的棋谱!”
伊田长舒一口气,落子的力道渐重。
柏寒抬头看向对面的前辈。
白的短髮像劣质毛刷般根根直立,左眉上方三根特別长的寿眉微微颤动。
眼神中的锐利不再,好像有一丝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不舍。
少年垂下头,心头涌起一丝敬意。
这个敢为人先,敢为人言的前辈,值得尊重。
棋局默默地推进,直至黑棋第301手粘住右上的劫。
柏寒闭目三秒,食指与中指探入棋罐,拈起一枚白子。
它既未放在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也未掉入棋罐,而是悬於棋盘上方。
片刻的静止后,棋子隨著少年收回的手缓缓沉入棋罐內部。
了无声音。
伊田九段的黑子紧隨其后,但他的动作带著一丝决绝。
当少年再次重复一遍虚著的动作后,山城宏的摺扇横在棋盘上方。
“终局!”
......
幽玄之间外的小型採访区內,空气凝滯得仿佛能听见快门声的迴响。
伊田纪基坐在採访席中央,冷峻的面容像一尊石雕。
柏寒略显拘谨地坐在侧座,目光低垂,仿佛仍在復盘方才的棋局。
五六名获准进入的记者安静地等待著,角落里的广报课专员小林麻衣子警惕地扫视著全场。
《围棋世界》的资深记者率先打破沉默。
“伊田老师,中盘阶段局势一度胶著,但最终白棋把握住了胜机。您认为关键的转折点是?”
伊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在室內迴荡:“不存在什么转折点。从序盘开始,黑棋就始终落后。”
他顿了顿,嘴角绷紧成一条直线,“柏初段...確实配得上'最强初段'的称號。”
少年猛地抬头,这位向来严厉的前辈,此刻竟在记者面前亲口承认了这一点。
《棋周刊》的山田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修改后的问题问道:“柏初段,这是您首次在幽玄之间对局,能分享一下感受吗?“
“非常紧张。“少年微微欠身,“但能在这里与伊田前辈对弈,是莫大的荣幸。”
小林麻衣子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记事本。
虽然两位棋手的应答都合乎规范,但空气中某种微妙的张力让她感到不安。
《每日新闻》的记者试探性地追问:“伊田老师,这盘棋对您来说是否具有特殊意义?“
小林正要上前,伊田抬眼看了看对方,平静回答:“每一盘棋都有它的意义。”
察觉到採访即將被终止,山田记者急忙拋出最后一个问题:“柏初段,关於伊田老师被禁赛一事,您...“
小林轻咳一声,但柏寒清冷的声音已经响起:“作为职业棋手,理应尊重理事会的决议。不过...“
他余光瞥见小林焦急的手势,却依然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期待能在正式比赛中,再次接受伊田前辈的指导。“
小林麻衣子倒吸一口凉气,匆忙宣布採访结束。
记者们意犹未尽,但工作人员已开始清场。
伊田纪基缓缓起身,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隨即郑重地点头致意。
当他独自走向长廊时,摄像机捕捉到那个罕见的欠身动作。
当晚,棋院通稿如期发布:
【天元战预选赛b组第3局,柏寒初段执白2目半胜。双方展现了职业棋士风范,对局过程严谨精彩。】
关於伊田纪基的未来,只字未提。
翌日,《棋周刊》在技术分析版块的末尾,添了这样一行小字:
“当幽玄之间的灯光熄灭时,一个时代正悄然落幕。而那位最强初段,仍在等待与前辈的再次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