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记者会上对柏寒的评价有失公允,即便是当年的井山八段,在初段时期也未必能有如此实力。
这个念头让自己在开局时就接连祭出非常规手段,试图在心理上给对手施加压力。
因为这一局,他非胜不可!
伊田纪基攥紧了手中的摺扇。
他想起自己为棋院改革奔走呼號,换来的却是莫须有的无期限禁赛,一股灼热的怒意从胸腔直衝咽喉。
他咬紧牙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將所有不甘都倾泻在这方寸纹枰之上。
这盘被他视作职业生涯最后一战的棋局,此刻竟渐渐脱离掌控。
棋盘上的局势分明在告诉他——他落后了。
他深深地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收回视线,將全部心神沉入到棋局之中。
柏寒不动声色地做著形势判断:黑棋盘面领先不过1-2目。
伊田九段那些试图施加心理压力的非常规手段,此刻都成了恶手。
特別是上方跳起和右边的一间高夹,若用后世ai分析,只怕胜率早已断崖式下跌。
右边的一间高夹迫使黑棋不得不回补,导致右上黑子陷入被动。
而上方的跳起更是致命,为了渡过竟让白棋在中腹“开“,全局厚薄瞬间逆转。
“现在,就看伊田前辈怎么出招了!“
经过十五分钟的长考,伊田纪基终於落子。
他选择从左下角二路立下,与白棋挡住交换。先手便宜后,又转战下方拆二,安定自身。
柏寒不慌不忙,回手在右上扳住,逆收掉此处的大官子。
第71手,黑棋吊在中央。
力战之虎终於亮出獠牙!
柏寒的瞳孔微缩。
在备战棋圣战大盘讲解时,他曾深入研究过伊田纪基的棋谱。
这位年过四旬的“老將“最令人胆寒的,正是这般在中盘突然发力的手段。
此刻,伊田九段已安顿好左下方孤棋,终於在中腹发力了。
而这步吊在中腹的黑子,看似孤单,却饱含著伊田纪基的深远算路。
右侧白空中的黑子有了外逃的接应,白棋不得不补。
中腹那朵醒目的“白“原本左右皆可联络,现在右侧通路已被这手棋掐断。
如果黑棋再从左边跳出,这块原本作为厚势的白棋转眼就会沦为孤军。
黑棋还可以隨时小飞联络右下,在中腹筑起模样。
而右下白角偏偏是软头,根本无力侵消。
一举三得的好手让柏寒不得不讚嘆一声:好棋!
“难办了!”
少年双肘抵在膝头,整个身体向前倾轧,仿佛要將棋盘刻进眼底。
就在他全神贯注推演变化时,右膝突然窜起一阵细密的刺痛,像是千万只蚂蚁在不停啃咬著。
下意识用摺扇抵住榻榻米,试图借著调整坐姿的间隙活动脚踝。
可麻痹感已漫过膝盖,右小腿彻底失去了知觉,好像被浇筑在混凝土中。
当左腿也开始不自然地痉挛时,他终於颤抖著竖起併拢的食指与中指。
这是棋院规定的“休憩请求“手势。
注意到少年的异样,担任裁判的山城宏九段用唇语示意:“五分钟。”
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伊田纪基的沉思。
他不悦地抬眼,却在看到少年抽搐的嘴角时恍然。
放鬆了绷紧的肩膀,伊田环抱双臂看著后辈踉蹌扶住移门的样子,目光里闪过一丝过来人的瞭然。
挪出对局室的柏寒,看著尽头的洗手间一阵绝望。
短短的二十米走廊,此刻却变得漫长。
柏寒撑著墙壁试图站直,脚尖用力绷紧对抗著钻心的酸麻。
当他拖著不听使唤的双腿挪动时,走廊尽头的镜面映出个狼狈的身影——左腿如生锈了一般拖行,而右膝则根本无法弯曲。
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时,双腿麻痹的神经终於重新甦醒。
还剩三分钟。
柏寒靠在走廊的楹柱上慢慢拉伸著小腿,脑海中却在回想著棋盘上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