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觉九段的声音严厉而尖锐。
眾人恍然大悟,视线在左右扫过,每个人的西服左领上都佩戴著徽章。
或是金灿灿的紫云徽章,或是明黄的院生徽章。
而白石勇一,他的左胸前领上空无一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白石勇一低头看向自己的左侧衣领,手指下意识的抚过去,应该是早上急著出门忘记了。
他双手紧贴裤线,身体前倾,面色潮红。
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抱歉,小林老师。临行仓促忘记佩戴了。不过…,只是抽籤而已,我下次会注意的。”
柏寒余光瞥见一力辽一贯沉静的面容罕见地浮现惊色,而大渊浩太郎更是愕然张大了嘴。
“放肆!”
小林觉九段面色陡然涨红,这位素来儒雅的棋坛名宿,此刻声音里压抑著怒意:
“棋院的规矩,岂容你一个二段用下次注意的口吻对待?”
白石勇一被这股威压逼得再度深鞠躬,胸口微微颤动。
小林觉冷声道:“不佩戴棋士徽章,你还做什么棋士?现在立刻收回你的话,否则——”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依《日本棋院对局规定》第二十七条,判你行为失当,当场负!”
抽籤室的空气凝固了。
老师的五指无声收紧了肩膀,而柏寒的目光却盯著书记员手中的毛笔。
笔尖悬在名簿上方,一滴墨汁不堪重压,悄然坠落在“柏寒”二字旁。
“不愧是名字带“勇”的傢伙……”
少年侧目望向白石,等待著他的回应。
沉默数秒后,白石勇一再度九十度鞠躬,声音沙哑却恭敬:
“是!方才失言,请小林老师恕罪。”
“白石二段,你的不当言行,我会记录到《对局纪律报告书》中,赛后你来签字。”
小林觉冷哼一声,“你要做出深刻的书面检討,不得少於800字!”
转头看向工作人员:“带白石二段去领用临时徽章,签署参赛承诺书。”
“继续抽籤!”
抽籤室內重归死寂,唯有裁判长宣读对阵的嗓音迴荡。棋手们垂首肃立,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雁金对局室门前,藤泽一就停下了脚步。
“去吧。”
搭在柏寒肩上的手掌一紧,又缓缓鬆开。
弟子即將踏入职业生涯的第一战,而身为老师的他,此刻却只能隔著显示屏旁观。
职业棋士的规矩,像这扇檜木门一样,沉默而不可逾越。
少年回头看去,迎上老师的眼睛——那里有关切,有隱忧,但更多的是期待。
柏寒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对局室里六张棋桌疏落排布,各占一隅。
放著自己名牌的棋桌挨著窗边,白石勇一已经就坐。
这位二段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去,目光盯著窗外,带著一丝倔强与不甘。
柏寒顺著他的视线望去,庭院中央银杏树的枯枝刺向冬天铅灰色的天空。
若是盛夏,这株江户时代遗存的老树会撑起漫天碧绿的枝叶,多少棋手在它的茵茵如盖下沉思、反省?
此刻,它却不著寸缕,瘦骨嶙峋。
“一百五十年了…”
柏寒收回目光,想起棋院《沿革史》里的记载。
这棵树见过秀策的棋,听过吴清源的足音。
在秀行先生爽朗的笑声中摇曳,现在,又要见证自己职业赛事的初阵。
少年闭上眼,听见自己脑中震颤的、心胸里跳动的,与那古木同频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