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錧却低下头,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棋盒边缘。
显然,他並不认同。
柏寒用指尖拈起那颗黑子,举至眼前。午后的阳光穿透棋子,在棋盘上投下一道深沉的阴影。
“这手棋,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最后一搏。”他缓缓说道,“如果选择自补中腹,就等於认输。”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所以,儘管是无奈之举,但这手抢收官子,恰恰展现了井山前辈破釜沉舟的勇气。”
棋子在他指间翻转,黑曜石般的光泽时隱时现。
“中腹的手段,你知,我知。但知道並不够!”
“啪!”
黑子被丟回棋盒,发出一声清脆的抗议。
“关键是要下出来。下不出来,那胜负还远未定论!”
沼錧沙辉哉猛然抬头,目光紧锁著柏寒。
“沼錧君,“柏寒的声音冰冷,“你真正生气的对象...,是在和平田君对局时选择退缩的自己吧?“
本木克弥猛地转头,看向垂下头微微颤抖的沼錧。
三谷哲也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柏寒为何要特意討论这局棋。
没有理会眾人的表情,柏寒缓缓说道:“秀行先生曾和我提起过应氏杯半决赛的那两盘棋。”
听到“秀行先生”四个字,三谷哲也的背脊下意识地绷直,沼錧和本木的神情也骤然肃穆,仿佛这个名字本身便带著某种重量。
“两盘棋,都是半目之差……输给了中国的三耳选手。”柏寒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枚棋子沉沉地落在棋盘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继续道:“虽然都是终局的失误,但秀行先生並未放弃,而是坚持到了最后。”
本木克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三谷哲也的背脊绷得笔直,木质棋盘在沉默中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围棋,“柏寒的指尖叩在星位上,“既是盘上论道,也是生死胜负。“
第二场本战,沼錧败给平田智也的那局棋,至今仍如一根倒刺扎在柏寒的神经。
过去三天,他熬红双眼为沼錧设计了七套开局定式,甚至推演到几十手之后的中盘。
可当他在復盘时看见沼錧颤抖的指尖,突然明白:失去战意的棋手,就像没有气的孤子。
“秀行先生厌恶那些为胜负拋弃棋道的赌徒,“柏寒的声音突然锐利如刀,“但他更鄙视未战先降的懦夫!“
老师和里菜不知何时已站在柏寒身后,静静地听著。
藤泽一就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
“至善的一手不是风雅的游戏,而是用胜负之心淬炼出来的。“
柏寒抓起棋子拍在棋盘上,惊起一缕檀香,“就像先生当年在应氏杯,明知要输,也要用半目之差让自己记住疼痛!“
三谷哲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本木克弥的指甲陷进了掌心。
“三谷前辈,“柏寒突然指向棋盘,“天元战的舞台在等著你。“
“本木君,“目光转向四方脸少年,“今年a组的名单该有你的名字了。“
最后他转向沼錧。少年眼瞼泛红,泪水在眼眶里积蓄,隨时会变成决堤的洪流。
柏寒的手掌重重压在他肩上时,那些液体终於决堤而下,在棋盘上砸出深色的印记。
“和、和平田君那局...“沼錧的哽咽让棋子都在共鸣,“我其实...“
“我、我知道让你失望了。我一定会努力陪著柏君的!呜呜呜…”
“不是失望。“柏寒突然笑了,手掌在少年肩膀上微微用力,“是一起攀登的承诺啊,沼錧君。“
一只手从柏寒身后探出,指节分明,递向沼錧一张纸巾。
柏寒回头,正对上藤泽一就微红的眼眶。
老师的嘴角掛著欣慰的弧度,眼角的皱纹里却藏著未乾的湿润。
里菜站在他身侧,目光柔和,唇角轻扬。
柏寒笑了。
他知道,无论前路如何——老师、伙伴,甚至那个在意识深处躁动不安的电子音,都会陪他继续走下去。
“喂,別把我算在那些流出莫名液体的笨蛋里啊!”
脑海中的星仔不满地嘟囔著,数据流却诚实地泛起一阵温暖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