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镜心强压怒火,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劝道:“陛下!大战尚未开启,胜负犹未可知!您身为一国之君,岂能未战先走?您若南巡,让前线将士如何看待?他们还会拼死为国效力吗?军心一散,万事皆休啊!”
隆武帝却连连摆手,甚至带着一丝哀求:“战事!战事就全权交给阁老和各位爱卿了!反正朕这个皇帝,平日也是‘拱垂而治’,朝廷大小政务皆由阁老处置。这场大战,朕就委任阁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督一切军务!爱卿你去抵抗大同军便是!”
他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此刻只想远远逃开,逃到一个大同军抓不到的地方。
工部尚书王成痛心疾首道:“陛下!您若此时南巡,军心必然瓦解,这仗就没法打了!即便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您也必须坐镇苍梧,稳定人心啊!”
隆武帝却道:“朕有几分斤两,朕自己清楚。留在这里,非但无益,反而会妨碍各位阁老指挥。不如朕先行一步,王尚书既然主战,朕就任命你为督师,你去前线督战可好?”
“陛下!这天下既是大明的天下,更是您的天下!您不能走啊!”王伉几乎是吼出来的。
隆武帝被逼急了,竟口不择言道:“这怎么会是朕的天下?朕根本就不想当这个皇帝!朕也看大同报,也读徐晨的文章!他说得对,这天下是士绅的天下!是你们的天下!你们士绅想保住大明的天下,那就你们自己出钱招兵买马,你们自己去抵抗大同社!朕只想活着!好了,不要妨碍朕收拾了,各位阁老,你们快去忙正事吧!”
这番话如同尖刀,刺穿了所有大臣最后的遮羞布。张镜心感到一阵心力交瘁般的无力感。
他们奋斗了一生,终于近乎实现了文官士大夫“天子垂拱而治”的政治理想,将皇权关进了笼子。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失去了权力的皇帝,也彻底放弃了责任!而这副千钧重担,如今完全压在了他们身上。
更可怕的是,他们遇到了徐晨这个几千年未有的“异数”。他不按常理出牌,根本不在意皇帝和法统,他认准了士绅是天下大害,用最酷烈的手段进行清洗,将几百年来的政治规则砸得粉碎。
让他们连“卖主求荣”的传统选项都失去了——徐晨根本不要这个“主”,他只要他们的命和地!
王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泣血般恳求:“陛下!您就这样走了,对得起太祖皇帝百战艰辛开创的基业吗?南巡,南巡,从燕京到金陵,从金陵再到这广西苍梧。
天下之大,已快无陛下的立锥之地了!您又能逃到哪里去?臣求您了!若您还是太祖的子孙,身上还流着朱家的血,就请留在苍梧!臣等必与大同社血战到底!臣只求陛下,在臣未战死之前,留在苍梧!”他的额头磕得青紫,声泪俱下。
隆武帝看着老臣如此,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和不忍。
张镜心见气氛稍有缓和,立刻加重语气,半是劝诫半是威胁道:“陛下!如今外面兵荒马乱,极不安全。若是圣驾轻出,万一有所闪失,则大局崩坏,悔之晚矣!为了您的安危,也必须留在苍梧!”
他眼神严厉地扫向周围的太监宫女:“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东西都给本阁搬回去!照看好陛下!若是陛下有何差池,本阁要你们的脑袋!”
太监宫女们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又将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往回搬。
隆武帝也被吓到了,不敢再说南巡之事。
众大臣见暂时“说服”了皇帝,这才略松一口气,怀着沉重的心情各自离去。然而,他们低估了隆武帝求生的决心和恐惧。
是夜,隆武帝秘密召见了黔国公沐天波、苍梧总兵杜麟征以及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
隆武帝紧紧抓住沐天波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哀求道:“黔国公!沐家世代深受皇恩,九世镇守云南!如今朕能信任的只有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把朕带出去,带离这些‘乱臣贼子’的控制!他们不是忠臣,他们只是想用朕的性命换取他们的富贵!”
沐天波毕竟年轻,被皇帝如此哀求,有些手足无措,劝道:“陛下,何至于此?张阁老他们言语虽然严厉,但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隆武帝发出一声嘲讽道:“为了大明的江山?沐国公,你太年轻了!张镜心他们把朕当傻子糊弄!若不是那徐晨油盐不进,非要赶尽杀绝,只怕朕早就被他们卖给大同社换乌纱帽!
他们若真有那么忠心,当年在朝堂上,就不会把朕的父皇逼得几十年不上朝!朕的兄长就不会登基一个月便暴毙而亡!朕的侄子也不会落水染病而逝!朕另一个侄子在燕京更是差点被他们放火烧死!
我大明这几代皇帝都出了‘意外’,但凡他们当初真有一丝忠心,肯多交一点税,帮朝廷度过难关,也不至于逼出个大同社来!如今这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难道不公平吗?!”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在哭诉:“黔国公!大明的江山被这帮乱臣贼子彻底给摧毁了,现在他们还大义凛然的想让朕来背黑锅,朕才不会做他们的傀儡。朕现在只能信任你了,救救朕,带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沐天波看着眼前这位吓得魂不附体、痛哭流涕的天子,想到家族世代承袭的国恩,年轻的热血和责任感最终压过了理智。他沉点了点头:“陛下,必护陛下周全!”
隆武帝大喜过望,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好!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收拾,连夜出城!祖卿,杜总兵,安排可靠人手,我们立刻就走!”
“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