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头小子,不识好歹...”譙孟大咧咧受了一礼,嘴里絮叨著背手走开。
林峰何尝不知这些官银回炉便可洗白?可仔细思量,又觉得实在不值。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银钱之事最易走漏风声,谨慎方能驶得万年船。
当一箱箱铜钱被搬出时,譙孟瞥见都水司的封条,隨手开箱验看后,便令林峰取回那一千三百贯钱。
十八师的士卒顿时沸腾起来,仿佛这些钱天生就该属於他们。有人紧抱钱箱喜极而泣,有人对著阳光细数铜钱。
儘管人人都清楚,先前那笔赏银早已分毫不差地发到了手中。
譙孟掀开一个鎏金木箱,里面珠光宝气晃人眼目。那些沾著黑褐色血渍的首饰,无声诉说著它们血腥的来路。
见林峰对珠宝兴致缺缺,譙孟直接宣布:“除官银外,十八师可取三成。”
帐房先生摆开大秤分银,其他营每贯实得八百文,唯独十八师只分得六百文。
这明目张胆的剋扣在譙孟眼皮底下进行,却无人异议。毕竟,过手剥层皮本就是官场惯例。
唯有一直暗中观察林峰的陶士衡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眼底曾掠过一道刀锋般的冷光。
银钱一交割,便意味著林峰可以功成身退。至於这剿匪功劳背后能做出多少锦绣文章,就与他这个小小营官无关了。
在大乾官场,一桩剿匪之功足以让多少刀笔吏妙笔生。
一千三百贯铜钱重逾万斤,加上额外赏赐,足足两万斤的重量压在千余军卒肩头。
可这些糙汉子们哪会在意?个个爭著往背篓里多装几串,沉甸甸的铜钱压弯了腰,却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林峰对譙孟等人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他与一名军卒默默抬起同袍的尸身,在眾人注视中率先下山,伤兵集结的號令声在山谷间迴荡,惊起几只寒鸦。
陶士衡见那些官员面露鄙夷,故意提高声量对譙孟道:“为將之道,在乎与士卒同甘共苦。古之名將亲为伤卒吮脓裹伤,非是作態,实乃保命之道!战场上杀红了眼,若主帅不得军心,第一个倒下的必是將旗。善战者只需提防明枪,不善战者却要防备暗箭,这军中冷箭,可比敌人的羽箭更防不胜防啊!”
譙孟微微頷首,这些时日他早已摸清林峰治军之道。
一座大砖窑就收拢了军心,平日与士卒同锅而食,毫无上官架子。
最令他讶异的是,据刘凼所言,这少年本是个讲究口腹之慾的,却能克制本性与士卒同甘共苦。在譙孟看来,懂得收敛锋芒、踏实做事的人,方是真正的可造之材。
山风卷著血腥味掠过校场,那些官员们的锦袍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而林峰的背影已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只剩一队队背著铜钱的军卒,像蚂蚁搬家般缓缓向山下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