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生女真人受了大周的支持,亦有自立之象。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汴京,御书房。
丈许木几,上置几十道文书,一一铺陈。
其中,有两道文书被单独铺开。
赵策英拾着文书,注目审阅。
就在其对面,坐着一人,身披绿袍,头上戴着象征“辨是非、明公正”的獬豸冠,赫然是御史。
观其模样,双手呈掌,相互紧握,眼中不时闪过一丝紧张,自有惴惴不安之象。
“黄御史,上书弹劾之人,竟是江卿?”
粗略一瞥,文书轻置,赵策英向下望去,面上略有愠怒,也不乏些许惊奇。
近几年,严抓严打,贬了不少人,使得几乎人人都有了共识——弹劾大相公,不可行。
是以,即便真的有关于江昭的弹劾,也仅仅是上呈文书予以弹劾,而非入宫觐见,圣前弹劾。
这一次,却是有些意外。
他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入宫弹劾子川?
而且,罪状都还列得有模有样。
《谏官家戒备权臣十疏》!
“陛下息怒。”
仅是一眼,侍御史黄履便心头大为慌张,连忙下拜。
“臣上奏,谨为公事,无关官职。”
“公事?”
赵策英挑眉,淡淡道:“大相公宰执天下,改革弊政,富庶黎民。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
“弹劾贤臣,也是为了公事?”
赵策英沉着脸,向下望去。
君相同心同德,尚且敢入宫谏言。
要么,就是特别愣,类似于齐衡。
要么,就是政治投机者。
毕竟,就通常情况来说,一旦实现了大一统,下一步就有非常可能是内斗。
有人投机,并不奇怪。
“是。”
黄履面上生汗,连忙道:“贤臣、权臣,二者并不相违。”
“以臣拙见,大相公贤则贤矣,然亦为权臣。”
“且,还是百年国祚罕有之大权臣!”
“熙河、熙丰两次拓土,皆为大相公挂帅,立下莫大功勋。自此以后,便形成了拓土功勋集团,无论文武,皆以大相公为核心。”
“其后,燕云拓土、灭国交趾、光复燕云十六州,三次大型征战,表面上大相公是在暂理国政,可入边征战者皆是参与过熙河、熙丰两次拓土的旧臣,实则也是大相公的人。”
“于国中,大相公宰执天下,乃至于暂理国政;于边疆,拓土功臣皆受过大相公之恩,亦或是为大相公简拔起势者。”
“此可谓,文武兼备。”
“此外,更是有改革吏治,裁撤官吏,可让大相公擢拔门生故吏,任人唯亲。”
“如此,不为权臣,却又是何?”
黄履一脸的急切,沉声道:“自古及今,皆有君相之争。官家,不可不防啊!”
赵策英注目下去。
还真别说,这几句话还挺有道理。
“既是如此,你以为江党都有谁啊?”赵策英淡淡问道。
黄履一怔,心头猛地一喜。
难道?
“以江大相公为核心,文有嘉佑七子、张方平、李清臣、李常、宋怀、吴中复、韩嘉彦之流,武有越国公顾廷烨、代国公王韶、咸宁伯种谔、海陵郡伯爵种师道.数都数不过来啊!”
黄履重重一叩,说道:“六位内阁大学士,江党独占其二;六位入枢大臣,江党独占其三。”
“半壁江山了啊!官家!”
赵策英没有说话。
该说不说,确为权臣!
而且,也的确是一等一的权臣。
自古文臣,论及权势,估摸着也唯有霍光、尹伊之流可稳压子川一头。
不过
君相二人,注定不可能争起来。
一则,君臣二人高度绑定。
一旦争斗,千古君臣的名声可就没了。
二则,西夏、辽国尚未灭国。
君臣二人都是有志向的人,外敌尚在,肯定不会斗起来。
三则
“唉!”
赵策英抚着左臂,微阖着眼。
时不待我!
这辈子,怕是没机会跟子川过两招了。
一声叹息,引得黄履微抬着头,望了过去。
龙袍龙冠,龙威龙相,一切如常,并不稀奇。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官家,竟是给人一种藏有“衰败颓丧”之气的错觉。
三十二三岁的精壮汉子,竟是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你下去吧。”
“朕,不罚你。”
赵策英叹息着,摆了摆手。
对于政治投机者,挑拨君臣关系着,他是一向都不喜欢。
不过,看在黄履说话有道理的份上,也就没必要贬官。
“是。”
黄履一喜,还以为的投机成功,连忙退了下去。
约莫十息左右。
“唉!”
赵策英长长叹气,拾起了弹劾文书,就要下令让人烧掉。
可,话音尚未出口,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竟是起身,将文书放在了背后的书架上。
留中不发!
“陛下,贺御医来了。”
司礼掌印太监李宪入内,恭声上报道。
来者,名为贺宏文,世代医官,声名颇佳。
“让他进来吧。”
相州,韩府。
香案铺陈,檀香袅袅。
“恭贺韩公,受封秦国公。”相州知州刘闵拱手一礼。
本来,两人是在对弈。
可中途竟是突然来了一名内官,说是自汴京而来,要宣诏官家的封赏。
此外,还带来了大相公江昭的一封亲笔信。
如此,韩章也就设下香案,受了封赏,并读了书信,知晓了封赏事宜的来龙去脉。
封赏,主要就是封了秦国公。
书信,主要就是弟子江昭的一些问候。
老实说,书信写的很长,也很白话,足足有一两千字。
甚至于,都有些冗长。
不过,并不难读。
字里行间,都不难读出江昭对老师的关怀以及感恩。
冗长归冗长,但却富含感情,这就很难得。
作为相州知州,刘闵官居五品,也算是人精,自是连忙道贺。
致仕的大相公是大相公,致仕的韩大相公是韩大相公。
懂不懂本身是权臣致仕,且还有一位权臣弟子在不断添柴温茶的含金量啊?
这跟没有致仕有什么区别吗?
“哈哈!”
“子规不必多礼。”
时年六十有五的韩章,拾着封赏文书,不免抚须,得意一笑。
嘿!
都致仕了,没想到还能被封一次。
这就是有人养老的好处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