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到底,就是她和刘文等人插手蜀州太多事,害得三叔被圣上降罪。
“昭雪,受教了。”
刘洪暼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你最好记牢了。”
“老夫不想再给你大房之人收尸!”
刘昭雪目送他走远,默默行了个礼。
她本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三叔看透。
但是仔细想想,她倒也能够接受。
毕竟她这位三叔,刘洪,说是刘家三房主事,实际上只等同於一个游离在荆州之外的旁支。
否则她父亲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来蜀州。
除了谋划萧家外,三房刘洪也是她父亲图谋之一。
只是如今看来,她父亲的谋划又要落空了。
想到这里,刘昭雪最后看了一眼那首被红布盖住的《雨后有感》,便熄灭油灯离开展馆。
三叔说的都对。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又怎能轻易放手?
……
偶遇刘昭雪是意外,也不算意外。
她出身荆州刘家,又是蜀州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刘洪的亲侄女,的確能拥有前来参加贵云书院的请帖。
因而,陈逸並未多想,带著萧婉儿等人来到岳明先生所在的宅院。
閒聊几句,他弄清楚岳明先生叫他前来的用意,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院长,今日无非来得人多些,您不用这般在意吧?”
岳明先生面露赧然,乾笑道:“老夫平日里自然不是这样,可……可今时不同往日。”
“此次诗会,不仅有咱们蜀州的世家名门,还有其余各州书院来客。”
“若被蜀州的学子夺得诗魁倒也罢了。”
“可若是让那些外地来的人抢了去,岂不是凭白弱了咱们贵云书院的名头?”
陈逸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院长,左右不过只是一场诗会,谁得『诗魁』得就是了,都是他们的本事。”
“再者说,我出身也並非蜀州,而是江南府。”
“若我得了『诗魁』,恐怕也难以服眾吧?”
“这……倒也是。”
岳明先生当然清楚这一点。
奈何他好不容易等到能够將贵云书院发扬壮大的机会,便想著尽善尽美些。
不过看陈逸不露口风的样子,岳明先生也只好作罢。
接著他从桌上拿过一封信,递给陈逸道:“金陵书院的居易先生刚寄过来几封书信。”
“其中一封特意写给你的。”
陈逸上前接过,正要打开看看,就听岳明先生继续道:
“诗会就要开始了,等回去再看书信不迟。”
陈逸下意识的捏了捏信封,见里面似乎除了信还有些別的东西,便顺势塞进衣领內收好。
他对那位名义上的老师居易先生了解不多,倒是猜不到对方特意在这时候寄来书信的缘由。
所幸只是半天光景,他还等得起。
没多停留。
几人联袂出了宅院,在天光黯淡中,沿著一条由灯笼照亮的石板路前往诗会所在。
这时候,前来参加诗会的人大都已经到齐,將那座特意布置出来的学斋,挤得满满当当。
核心位置自然是刘洪、杨燁等蜀州要员,旁边还有数名名望颇高的大儒。
岳明先生、卓英先生、凌川先生,以及岳麓书院的章平先生等等眾人。
跟他们相比,刘巳这位蜀州知府都只能坐在边角位置。
更不消说,陈云帆、李怀古等人了。
陈逸扫视一圈,没有跟岳明先生一同坐在上首的位置,而是带著萧婉儿等人,来到陈云帆身侧落座。
沈画棠则带著小蝶去了另外一侧的学斋,跟一帮子丫鬟、下人待在一起。
寒暄几句,打过招呼。
陈云帆凑近些道:“你怎么把这虎丫头也带过来了?她今日不会再给人下毒吧?”
许是因为上次书院诗会,他被裴琯璃用迷药毒倒的事情印象太过深刻,以至於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尤其他得知裴琯璃身份后,多少也有几分忌惮。
陈逸哑然失笑,“兄长,你还担心这个?”
他可是清楚陈云帆武道修为藏得有多深,自然不相信陈云帆会害怕裴琯璃。
“怎会不担心?”
“那丫头连老侯爷的寿宴,她都敢去下毒,实在无法无天……”
陈云帆眼角扫见裴琯璃看过来,连忙坐正身子,咳嗽道:
“今日书院请了不少魁前来,逸弟,可別错过了好景好曲啊。”
陈逸微愣,旋即注意到萧婉儿等人的目光,便回道:“兄长说笑了。”
“怎会说笑?我……”
没等陈云帆说完,崔清梧悄悄拉了他一下,朝周遭告饶一声,拉著他小声说些閒话。
萧婉儿看著面露无辜的陈逸,莞尔一笑,说道:
“听说先前给你下过拜帖的几位魁今日也有到场,你的確该好好看好好听。”
陈逸暗自嘀咕一句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穀子的事了。
腹誹之余,他便也看到了周遭境况——陈云帆和崔清梧卿卿我我,李怀古和云娘你儂我儂,萧无戈和裴琯璃……
他俩眼睛都快不知道看哪里了,四下里打量,显然对一切都觉得新鲜。
想了想,陈逸只好跟萧婉儿凑一对。
“大姐,可还习惯?”
萧婉儿下意识的拢了拢身前的大氅,半张脸缩在白的绒毛之下,轻轻嗯了一声,“尚好。”
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先前她只听闻过诗会,並未见识过。
今日前来,她才发现这种场合併不適合她。
不认识的人太多,需要讲很多客套话。
她还要注意仪態身份,忍受偶尔传来的低声非议以及一些无礼的目光。
这些都让她无法適从。
若非有陈逸等人坐在身侧,估摸著她已经找个理由先行离开了。
陈逸看出一二来,笑著宽慰几句,便说起一些趣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只不过,陈逸这边低调閒聊,其余地方却是热闹不少。
贵云书院的学子围坐在一起,世家大族也有小圈子聚集,其他州府来客同样如此。
彼此之间互不搭界,但是各自说笑间,话题竟有些许重合。
“近日蜀州的乱子不少,著实令天下人耻笑。”
“是啊,谁能想到袭击三镇的凶手並非蛮族、婆湿娑国之人,而是来自……”
一名长脸的年轻儒生朝高台上的刘洪所在呶呶嘴道:“那一位。”
马观坐在一群人中间,闻言打断道:“元林兄,少说几句,免得被几位先生听到。”
“他做得出,我等为何说不得?”
“背后议论不是君子所为。”
“若是元林兄有意,不妨登上台去当著刘大人的面高谈阔论。”
长脸儒生指著马观:“你……”
他私下里说说还行,真让他站在刘洪这位蜀州布政使大人面前,他怕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之人见状打个圆场,“先生们都看著呢。”
“好了,说些其他的吧……”
而在另外一桌上,岳麓书院的裴照野也正在跟人爭辩。
“谁稀罕他收我?”
“天底下书道圆满,乃至圣境之人不知多少,我不拜在陈轻舟门下,也有其他名师。”
一名跟他年龄相仿的青衣儒生咧嘴质问:“那你为何还会当场拜师?”
“谁拜他了?”
“难道不是?贵云书院的几位先生都可作证。”
“听说轻舟先生还说『教不了你』,哈哈,可是真的?”
“岂有此理!”
裴照野气得脸色通红,梗著脖子说:“今日乃是中秋诗会,以诗会友,又不是书道。”
那名青衣儒生哦了一声,“这么说来,裴兄准备在诗词上跟轻舟先生爭高下?”
“比就比!”
许是他的声音大了些,陈逸想听不到都难。
只是他正与萧婉儿聊些閒话,懒得理会周遭传来的议论。
没多久。
诗会如期进行。
魁登场,曲子、舞蹈、流水的宴席,气氛倒也称得上“雅致”。
酒过三巡,岳明先生致词之后,跟周遭几位先生商议著出了一题:
“以明月为题,庆贺中秋。”
算是应时应景的一个诗题,也让不少早有准备的读书人面上一喜。
便连陈云帆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逸弟,稍后为兄先写,你可別爭先。”
陈逸笑著点头,他不写都没关係,何况是个先后顺序。
只不过当他环顾身侧时,脸上驀地露出些疑惑:“裴琯璃去哪儿了?”
萧无戈眼睛盯著舞台上的姑娘们,下意识的回答道:“琯璃姐姐说要去茅房。”
萧婉儿轻拍他一下,嗔怪道:“注意礼数,不要说粗俗字眼。”
陈逸闻言想了想,起身道:“你们稍坐,我出去瞧瞧。”
他总归有些不放心,也不好让那虎丫头在这里下毒。
“逸弟速去速回,为兄写完就轮到你了。”
“晓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