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堡寨,就像蝗虫啃食草原一样,啃食我们的土地!盐州丢了,银州也丢了,横山牧场成了汉人屯兵的铁壁!银夏是我们的龙兴之地,如今党项的儿郎策马回望,故乡已插满大宋的旌旗!”
人群中有的冷眼旁观,有的义愤填膺,还有一些正在默默叹息。
这次宋军确实有些过分,破坏掉今年的收成,来年又是坐吃山空的一年。
老臣野利峻看了一眼年轻的皇帝,躬身道:“陛下息怒!宋人堡寨虽险,但粮道绵长。我们据守天都山,耗其锐气。”
李乾顺心底恨极了此人,就是他一直阻挠自己的改革,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从夏州赶回来的野利崇山,虽然同为野利部的人,但是他却是难得的和皇帝站在一块,道:“耗?拿什么耗?耕牛被掳,盐池被夺!贺兰山下的党项孩童,冬日里连块奶渣子都舔不到!”
“别说来年了,今年冬日,又该如何度过?”
野利崇山手里有他从夏州带回来的兵马,所以话语权很重,这段时间他的兵也断了粮,是迫不及待要开战的主战派。
并非是他看不出两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再不打,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
马上就要哗变了。
野利峻看向这个手握重兵的本族小辈,心里咒骂不止,要是他肯和族人站在一起,早就把这个一心要汉化的皇帝弄下去了。
到时候,再扶持一个姓李的傀儡上去,国家大权就掌握在野利人手中了。
如今兴庆府内,最强大的两支兵马,一个是李察哥拼死从横山前线带回来的西夏精锐;另一个就是野利崇山从夏州带回来的银夏精骑。
他们两个都支持皇帝,旧贵族野利峻也没有了办法,只能阴阳怪气一句:“陛下一定要打,那臣等就助陛下旗开得胜。”
李乾顺冷笑一声,说道:“既然要出兵,就要犒赏三军,如今国家到了危机时刻,还望诸位大臣,都能体恤国情,慷慨解囊。”
大殿内,顿时吵嚷起来。
李察哥站在皇帝身前,拔出腰刀,冷冷地看了一圈。
“来人呐!”
外面的兵马鱼贯而入,一时间大殿内被挤得满满的。
李察哥大声道:“护送诸位大臣,回府筹钱,三品之上每户十万两!三品之下,每户五千两!国难当头,有不捐者,斩!”
李乾顺又宣布打开内府,将皇室的私藏,全都拿出来犒赏有功将士。
战死者抚恤家属,临阵脱逃者诛杀全族。
大殿内,骂声四起,不绝于耳。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兴庆府内,乱糟糟的,很多贵族因为抗拒被杀光;还有一些是真拿不出来,也被祸害的够呛,墙倒屋塌。
大量的财宝,堆积在皇城广场中,李乾顺就在这里点兵。
这次他是真拼了。
对面的陈绍,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李乾顺完全看不到希望在哪里。
每拖延一天,胜算就会少一点,不如趁早反抗!
这次李乾顺是彻底疯了,征调十二岁以上,所有男丁入伍。
在贺兰山上,修筑防御工事,准备战败之后,退入贺兰山继续抵抗!
——
朔方,西平府外。
草原上的风,扑面而来,让人心怀顿时就是一畅。
放眼四顾,兴灵平原上灵川河水哗哗流淌,在阳光下,显出一种碧青的澄澈颜色。
半截浮桥,正架其上,向着北面延伸。
周遭农田四下的滩堰水位,都有民夫在挽了裤眼下去整治。四下里都能看到人影,城中也有炊烟袅袅升起。
仿佛这地方不是乱世,不是两方兵马汇聚,要分出一个你死我活,而是一个最为平和的时代。
嗖的一声,一个正在田中耕作的农夫应声而倒,其他人愣了一下。
看到血流一地之后,纷纷呼喊着奔逃。
远处正有几个游骑,手持弓箭,看向西北方向。
瞬时间,视野的尽头,黑压压的人群翻涌而来,好似人潮浪涌。
在李乾顺还没发兵的时候,陈绍在兴庆府内的细作,就已经知道了兴庆府的动静。
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每天都有旧贵族老爷们被抄家。
城头上,悬挂着好多的人头,兵马在街道上来回调动。
即使是小老百姓,也能猜出要决战了。
陈绍脸上形容自若,韩世忠也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大军在西平府外,安营寨扎,陈绍笑道:“当初童宣帅,就是打到这里,再不能前进一步。韩五啊,你有没有信心?”
“如今节帅经营的好生兴旺,兵精粮足,不破夏虏,韩五有何面目,再来见节帅!”
原本破破烂烂的西军汉子,此时确实是顶盔贯甲,战袍飘舞,组成步兵方阵,顶在中间。
没藏庞哥胸膛一挺:“跟着节帅,俺们居然也有了今日地位。这宋夏交界的地方,乱战百年,节帅短短时日也能整治得井井有条。
哪怕是俺们这些蕃人,也能有好日子过!夏贼还想顽抗,弟兄们谁也不答应,跟他们拼命了事!”
韩世忠斜着眼瞥了一下这个结拜兄弟,心中暗骂,节帅问的是俺韩五,你跟着起什么誓?
把俺的话全抢了,他自己昨晚准备的话,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但是都被没藏庞哥说完了。
韩世忠只能说道:“就是这个意思。”
陈绍举目望去,自己这边营寨十分紧凑,大家哪怕临时歇息,也设有营地,深沟高垒,一丝不芶。
摆一个铁桶阵,缓缓推进,逼敌人出来打。
他们若是不出来,就焚烧周围的庄稼,扫荡村落小镇。
此时在兴灵平原上,那些堡寨,一个个都成了灭夏的桥头堡。
所有的物资、预备兵马,都可以在堡寨内安放,随时准备驰援。
这实在是太关键了。
让陈绍的兵马,不再陷入围城者常有的困境,就是补给跟不上。
大宋上一次兵围兴庆府,就是败在了粮草跟不上。
陈绍脸上带了一丝凝重,看着乐观的手下,说道:“西夏这次也算是有魄力了,大家不要掉以轻心,所谓困兽犹斗,我们要有狮子搏兔的谨慎。”
西夏君臣的所作所为,和赵佶父子,还有天祚帝一比,简直是两个次元的皇帝和大臣。
所以陈绍没有小看他们。
李乾顺在陈绍的印象中,是很能隐忍的一个皇帝,每次自己的无理要求,他都试着满足。
可能是在等待女真人南下的契机。
越是这种人,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反咬的那一口,是你不得不防的。
此时西夏兵马,从兴庆府次第而发,不仅西夏的大队已经赶来,就连从河西走廊请的回鹘援兵,也大量赶至。
这些援兵李察哥并不信任,将他们填入各个城池中,充当据守兵力。
在兴庆府周围,西夏还有怀州、定州、顺州、静州以及西平府。
银夏轻骑都调了出来,一边远远向东、南两面放出哨探,一边戒备。
为的就是不让这些骑军被坞壁堡塞限制死,随时保持机动能力,可以在最有利的时候投入反击。
没错,西夏是准备反击的,固守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们必须打出去。
破开包围圈,给帝国争取最后一丝希望。
两边的兵马调动,都是井井有条,西夏兵的阵势丝毫没有因为强弱关系,而出现慌乱。
本来因为大军压境而略微有点浮动的军心,在李察哥和野利崇山的威严统帅气度下,以及皇帝时不时亲临鼓舞士气的激励下,也都掩藏在了最深处。
大战一触即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