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昭君点点头:“是了,等驱除了恶鬼,他也就回来了。”
群臣中有鸣咽啜泣声,当初那个精明强断的渤海王妃变成了这副痴样,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甚至不敢说高湛的真实死因,倒不是想替高殷隱瞒,而是说出那么残忍的事情,怕太皇太后顶不住。
“长广王都在我们肚子里”,这种话叫勛贵怎么好说出口!
李祖娥是知道的,用团扇掩住下半张脸,隱约发出讥笑,娄昭君像是听不见,高演的眼中却布满血丝,高殷也只能把头转过去,对母后轻轻摇头。
他装作没看见,高演也不会怎么样,若上去劝阻母后,反而会让人看见他的举动,而且只有他明白,母后的讥笑再大声也是应该的。
哪怕她敲锣打鼓放鞭炮,都算是克制了。
眾臣低声,议论纷纷,等待夜幕变得深邃。
宴席已经准备好,但这时候还不能上,只能倒些茶水酪奶提神,不少人已经呵欠连天。
成熟的臣子顾虑到身家性命,还能强打精神,绍德等孩子就已经累得不行,想凑到母亲的身边安睡,被侍女所制止,仍是有些不悦。
高殷转头,眼神瞪了过去,既不气愤,也不失望,就是这么安静地看著。
面无表情本身就是一种表情,绍德他们害怕了,连忙正襟危坐。
高殷招来侍者,瞩託她们去取些温水沾湿毛巾,给孩子们擦擦脸。
坐在他身侧的文襄诸子中,包括著两个公主,她们也觉得乏味,高永徽忍不住发问:“什么时候才开始?”
“快了。”
高殷正说著,忽然听见一慢两快的敲击声,接著是一声高亢的叫喊:“小心火烛咯!”
三更到了。
高殷下令:“打开宫门。”
五更三唱后,宫廷內外大开各间门,扮神者聚集在一起,手持器杖等待。
原本他们应该在寒风里待命的,但高殷怜惜他们,里面还有许多孩子,所以让他们在附近一所偏殿中等候。
眾人又在黑夜里等待了一个时辰,听见宫內杂役扮演的更夫四唱:
“谨防贼盗嘞!”
隨后是一声声鸡鸣。
鄴城各处城门全部打开,寒风就此畅通无阻,犹如幽冽的恶鬼,闯入这血腥的皇都。
娥永乐等將率领百保鲜卑,將高殷所在的昭阳殿团团包围,而领左右府、护军府的禁卫则转动起来,像是精密的齿轮,在宫城以及国都內戒严起来,確保只有鬼魂能进来。
“快吃,快吃!”
韩宝业和齐绍率领一支膳队,让扮神队伍將器杖放下,递给他们一个碗,然后迅速倒热汤在他们手上,同时还有一块软糯的糕点。
“至尊觉得你们辛苦,心疼你们,所以准备了吃食热水,让你们少受点冻,待会表演也有力气!”
韩宝业扯著嗓子叫唤:“哎哟,你们可算赶上了好时候,不仅让你们避寒,还给你们暖身子,
要是搁往年啊,不冻死几个不算完!”
这就是为什么挑选二百四十人,却有三百名儿童的原因,如果表演有错误,或者不精彩,高洋还要杀人。
孩子们捧著碗,侍女们给他们倒汤,些许汤汁不慎洒在手上,他们居然不觉得烫,反而觉得热汤暖化了自己快要冻僵的手。
有孩子不慎把碗掉在地上摔碎,他慌乱不已,扑在地上摸索碎片,但除了灰尘和碎屑,就只得到了几个小伤口。无奈之下,这孩子只得伸出双手,让侍女把汤倒在他手上。
侍女嫣然一笑,重新拿了个碗给他,稍稍耽搁的几秒钟,就能引来韩宝业的谩骂:“快点!咱们只有一刻钟的功夫,吃好了没?好了就准备吧!”
一刻,也就是十五分钟,四唱后高殷就退去更换衣服,此刻他身穿常服,回到殿內,向娄氏和李祖娥行礼,
两人回礼,目视著高殷坐上御座。
一阵喧闹声传来,扮神者队伍摇晃器杖铃鐺,他们欢呼著进入宫殿的西门,迅速铺满了禁院。
孩子们洋溢著兴奋与欢彩,月光照拂之下是太阳般艷红的脸蛋,笑著闹著,向至尊献上驱除恶鬼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