萼楼里那股子暖融融的龙涎香、葡萄酿混著烤鹿肉的荤腥气,被龟甲炸开的腌臢腥风一衝,活像往滚油锅里泼了瓢隔夜泔水,熏得人脑仁儿抽抽。玄宗皇帝李隆基手里那嵌宝金杯“鐺啷”一声砸在御案上,泼了半幅《步輦图》摹本,明黄常服前襟溅满紫红酒渍,也顾不上天子威仪了,指著悬浮半空、嗤嗤冒烟的焦黑龟甲,嘴唇哆嗦得跟筛糠似的:“妖…妖物!护…护驾!”
高力士那声“护驾”的尾音还在樑上绕呢,玉真公主已是险象环生!背后九道黑葫喷出的蛇影虚像,獠牙森森,裹著赤金灰三色邪光,狠狠啃在她仓促布下的北斗光盾上!“鐺鐺鐺”金铁交鸣震得人耳膜欲裂,光盾肉眼可见地裂开蛛网细纹。她闷哼一声,唇角那丝鲜红又洇开几分,拂尘银丝与龟甲血咒的对抗瞬间吃力了三分。
“姑姑!”张仪騫騫目眥欲裂,怀里那黑葫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胸口皮肉滋滋作响,九道蛇纹在葫肚皮上疯狂扭动,一股冰冷狂暴的吸力顺著双臂经脉倒灌,疯狂抽取著他的气血精元去餵养那九条噬主的孽畜!他眼前阵阵发黑,悟空残魂在识海里抡棍咆哮,辩机残魂的佛音被压得只剩一丝蚊蚋:“邪葫噬主…断…断其源…”
断源?源在哪儿?是那龟甲?还是…他自己?
“腌臢破葫!敢咬自家人?!”小十六李璘嗷一嗓子,也顾不上肿成酱猪蹄的左手了,从泥猴似的锦袍袖袋里掏出那片焦黑龟甲,想也不想就朝最近的一条蛇影虚像砸了过去!“孤的惊堂木!拍死你!”
龟甲打著旋儿飞向蛇影,“噗”一声轻响,竟真像块石头砸进了烂泥潭,陷进去半截!那蛇影虚像猛地一滯,吞噬玉真光盾的势头缓了半分。小十六一愣,肿脸隨即乐开了:“嘿!管用!秦大鬍子!快!拿你的靺鞨熊胆膏糊它!”
秦劲正被两个金吾卫按著肩膀(怕他独臂抡刀误伤),闻言差点气笑:“殿下!末將那膏药是治膀子的!不是糊墙的腻子!”他独眼却死死盯著那龟甲——只见陷在蛇影里的龟甲边缘焦糊处,正“滋滋”冒著青烟,甲面那滩猩红血字“兴庆宫萼楼”竟像活了过来,血丝蜿蜒蠕动,贪婪地吮吸著蛇影逸散的邪气!
“陛下!陛下!”几个鬚髮皆白的太医署奉御连滚带爬扑到御座前,抖著手去搭李隆基的脉门。老皇帝面如金纸,气息短促,被那龟甲邪气和黑葫暴走一衝,竟是闭过气去了。一个老奉御指尖刚触到龙腕,猛地一哆嗦:“嘶…这脉象…滑如走珠,沉似潜蛟…隱有…隱有蛇缠之相!”
“蛇缠腕?!”旁边一个年轻医博士失声惊呼,“莫不是…蛇盘妖咒入体?!”
这话如同往滚油锅里又丟了个炮仗。寧王手里的塤“啪嗒”掉地摔成八瓣,岐王连滚带爬往后缩,几个宗室女眷直接嚇晕过去。殿內金吾卫刀剑出鞘的寒光映著眾人惨白的脸,一片兵荒马乱。
“都闭嘴!”高力士尖著嗓子厉喝,拂尘柄狠狠敲在一个乱叫的小黄门头上,“惊扰圣躬,诛九族!快!取尚药局的『紫金丹』!化在参汤里!快啊!”他嘴上厉喝,豆大的汗珠却顺著白胖脸颊往下淌,眼角余光死死瞟著玉真公主那边——这要是玉真真人在御前有个闪失…
玉真公主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光盾裂纹蔓延,背后蛇影獠牙几乎啃到道袍。她清叱一声,左手北斗印诀猛地一变,指尖逼出一点精血,凌空画符:“三光注我,神霄破邪!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