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那柄嵌著鸽卵大蓝宝石的金钥匙,“咔噠”一声,清脆利落地捅开了乌木匣子上的波斯簧锁。他胖脸上堆著十成十的得意,绿豆眼扫过满堂宾客,尤其在那靛蓝锦袍、肿手揣袖的小十六身上多停了一瞬,这才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掀开沉重的匣盖!
“诸位贵客!上眼——!”
预想中的珠光宝气、异香扑鼻一概没有。匣子里头,只静静躺著一片物事。大如磨盘,边缘嶙峋如犬牙交错,通体玄黑如泼了浓墨,只在穹顶煌煌烛火映照下,流转著一层幽邃冰冷的哑光。那东西形似一片放大了千百倍的蛇鳞,表面並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繁复、天然生成的凹槽纹路,隱隱构成某种令人心悸的图案。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息,隨著匣盖开启瀰漫开来。不是腥臊,不是陈腐,倒像是深埋地底千年的寒铁混著极淡的血锈味儿,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满堂喧囂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几声压抑的惊嘆。
“嘶…好傢伙!”秦劲独眼瞪得溜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刚裹了药、还隱隱作痛的毒膀子,“这玩意儿…比俺们靺鞨老林子里的熊瞎子皮还瘮人!安胖子,你莫不是把驪山底下那老长虫的棺材板刨出来了?”
安禄山哈哈一笑,金牙在烛光下闪得晃眼:“秦校尉说笑了!此乃古于闐国秘藏,传为上古蛇神飞升时遗落的一片护心逆鳞!坚逾精钢,水火不侵,更能辟百邪,镇心魔!名曰——『玄蛇护心镜』!”他特意拔高了调门,唾沫星子差点溅到前排一位裹著白头巾的波斯老者脸上。
“护心镜?”小十六李璘璘在锦垫上挪了挪屁股,肿得鋥亮的左手藏在宽大袖子里,只伸出没伤的右手,指尖虚点那黑黢黢的鳞片,小脸努力挤出十二分的不屑,“孤瞧著倒像块腌臢臢锅底灰!安萨宝,你这压轴戏,还没方才那安息胡商耍的『美人鱼放屁烟』好看!”他声音又尖又亮,带著少年人特有的穿透力,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话音未落,他袖袋里那枚焦黑的龟甲猛地一烫!隔著几层锦缎,烫得他手腕一哆嗦。小十六“哎哟”一声,触电般把手缩回袖中,再掏出来时,掌心已托著那片边缘焦糊、刻痕模糊的龟甲。
“瞧瞧!孤这儿也有块祖传的『惊堂木』!”小十六肿脸一扬,金冠上沾的锅底灰簌簌往下掉,他学著万年县衙门口说书先生拍醒木的架势,抡起龟甲就朝面前矮几上拍去,“啪!”
声音沉闷,远不如醒木清脆,倒像块板砖砸在了包上。矮几上的琉璃酒盏、金盘蜜饯齐齐一跳。小十六自己也被反震力硌得伤手一疼,齜牙咧嘴,却强撑著气势:“孤这龟壳,专拍天下腌臢臢货!安胖子,你那黑锅底敢不敢拿过来,让孤的龟壳验验成色?若是个西贝货,孤当场给你砸成齏粉!”
满堂宾客哄然。有胡商皱眉摇头,觉得这靛蓝锦袍的小郎君太过跋扈;也有汉贾捻须微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安禄山脸上笑容僵了僵,绿豆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鷙,隨即又堆起更热情的笑:“小郎君说笑了!此等重宝,岂能轻动?待会儿自有高人品鑑…”
他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一直安静伏在张仪騫騫怀中的黑葫,毫无徵兆地剧烈一颤!葫身冰凉刺骨,葫肚皮上那几道蛰伏的灰黑邪纹如同被滚油泼醒的毒蛇,疯狂扭动起来!葫口猛地一张,“噗”地喷出一大团赤、金、灰三色混杂的诡异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