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拢身上的雨衣,把书包也裹在里头;又把兜帽戴上。
虽然雨衣从不离身,但今天可没穿胶皮雨靴;要去天文台转转的话,还是得赶公交车。
——
落雨了。
天顶张开大嘴,竭力地往下吐著唾沫——这么来形容雨势,还是保守了些。
兜兜感觉天穹之中,那无数张爸爸妈妈的面孔全都正偷偷喝著可乐、然后一不小心呛著了;以至於碳酸饮料从鼻孔和嘴缝子里喷洒下来。
因为雨水看起来几乎是墨黑的,和暮色融在一起;好像整个夜晚就这么化掉成水、一滴滴地打落。
街上没什么行人,最多躲在步道两旁的檐角下;偶尔有打著伞,或是拿塑料布遮住头的身影跑过。
赶在雨下大之前,兜兜在省图书馆的车站处上了车;机子打的车票都被雨水淋得糊了墨。
六百路公交车就这么一点一点在马路上挪动。往往绿灯时还没向前开上几下,便到了红灯;这个流程循环反覆。
顶棚乒桌球乓作响,车载广播里是关於颱风的新闻:
“.最新气象通报:北部湾海域已生成强热带风暴[威利],中心最大风力达十二级,正以每小时二十公里速度向西北偏北方向移动;请市民儘量减少外出,沿海船只立即回港避风”
上一次颱风登陆,整个滨海片区断水断电了半个礼拜;新闻里播的全是被掀翻的gg牌和淹掉的电錶箱。
兜兜抓著扶手上的吊环——他把位子让给了个老太、老太又让给了位捧著肚子的孕妇。
他还从省图书馆里借了书,却没拿出来看;因为六百路公交车像个会说话的速食罐头,里头挤满嘮嘮叨叨的人。
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但没人討论將要到来的颱风——
简直像是午夜电台的惊悚节目投稿,每个人嘴巴里冒出来的內容都可怕得很、却又各截然不同。
兜兜挤在其中,听得都要入迷了:
“.直接失踪;项目不做完、不请假,直接几天没来上班;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小王说他就半夜去了下长山海滩;去之前讲什么看见海里面有会哭的龙。没错,就西海龙王那个龙”
“--假的吧,连环杀手都出来了。谁来芒街当杀人狂啊,自己怕不是都嫌丟份;我们这鬼地方才几个人,哪够人家杀来杀去的。別天天看你那个什么《猫脸老阿嫲》。”
“.对啊,没错!开车都开出市区--沿著国道开到帕乃山那块了,结果被拦回来。说是要坐火车或者大巴才能出芒街;人家还拿枪呢,好像是什么部队.”
“我爸晨练看到的,那人从楼顶上跳下来之前就没有头;我爸跟120一起找了半天那人的头在哪儿,就是没找著。多嚇人,我都不想回去住了,小区里面现在肯定阴得要死——”
“人老叔叔完全癲了啊,本来交谊舞爱得要死,现在也不跳了;天天就拉著全家在房间里打坐。也不是练气功,说是在搞外星科技呢;什么银河系里最新的虚擬实境技术。这扯不扯.”
全是些只言片语,没法捕获每一场对话的完整內容。
但短短几组句子里,没一个人说的古怪传闻相似;兜兜把耳朵竖得老高、脑袋东挪西挪,根本听不过来——
有时他甚至忍不住想搭话,结果又被另一边的奇异消息引去了注意力:这座將近一百万人口的城市里,確实还有许许多多怪事在发生。
就算没有参与到聊天里的乘客,也是个个眉头紧皱;也不知道是在担忧马上就要登陆的颱风——还是说跟兜兜一样,正仔细窃听每个人嘴巴里的故事。
没人说出口,不过想来这个念头、正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縈绕: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芒街市最近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公交车一顛一顛地前进,而雨越来越大。
哥们快被晒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