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踏步走下讲台旁隆起的台阶,將不知何时传递到第一排的纸团、劈手夺了过来。
数学老师带著脑门上亮闪闪的油汗,展开皱巴巴脏兮兮的纸团--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上,头次显露出將思考、惊愕、赞同、恐惧捏合到一处的混乱神情。
至少兜兜以前从来没见过--
最后他发出一声满是痰音的咳嗽,摇了摇头;把纸团塞进裤兜里:
“上课別传纸条,听课!”
於是这场小小书面会议的结果,兜兜也无从得知了。
接下来的整个中午,“调查工作”陷入了停滯。
课间太短,放学又要跟艾喜衝出校门、去烧腊店抢位子吃饭——刚开学的时候食堂最挤,兜兜乾脆放弃了这个路程最短的选择。
午休时间还得赶赶上午布置的作业,免得晚上来不及打游戏。
【开学了就是麻烦。】
才上课第一天,兜兜就开始怀念起暑假的快乐时光。
一通繁忙事务下来,兜兜倒也忘记了向阮鯨波打听打听她的异状;更没空跟同学一个个交流纸上会议的结果:
阮鯨波似乎不用进食、不用饮水;也没有家长来查看——几乎都快变成教室里的土地公了。
兜兜在赶作业的閒暇,也瞄了她几眼:睫毛都没动过。
【哈——我就说!果然是机器人。】
反倒是艾喜吃完午饭、便一个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临近下午上课才回来。两人都有事要忙,一时间也没空探究这位神秘同学的底细。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下午放学。
——
清校音乐已经播过两遍。喧譁的人声也逐渐稀薄,隨天色一同沉入黯淡。
兜兜盘膝坐在书桌上,嗅著校门口飘来的油炸味:卖零食的小摊正做著生意,估计得开到晚上。
窗外的天空变作橙色,操场上只剩下些许篮球拍打的咚咚闷响、以及篮筐不时传来的清脆撞击。
做值日生的同学草草扫过几下班里的地板,便抢先回了家——
班里只剩下兜兜、刚刚去找过班主任的艾喜、还有仍旧定在座位上,像在表演雕塑的阮鯨波。
要不是为了解开眼前的机器人或外星人之谜,兜兜早就去校门口採购一番、大快朵颐了:
“班主任咋说喔?我看他也很处变不惊的样子!你说他会不会真是外星人?”
艾喜摇摇头,搬过一张椅子、在阮鯨波身边坐下。她侧脸上的伤疤,被夕照映得鲜红:
“王老师说鯨波身体不舒服,让大家帮忙照顾一下;其他没了。嘴巴蛮严,打听不出来什么东西.可能跟我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正常来说,至少要找家长过来看看吧。不过呢,好像他没有把这事看得很重?”
“我到的时候,他还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嗡.
对话忽地止住了。
兜兜跟艾喜都听到从身边传来的细细声响像是蚊蝇在耳边飞舞。在此刻有些幽寂的校园里,简直算得上刺耳。
这嗡嗡鸣叫变得响亮,他们转过头:
阮鯨波的舌尖,正在大张的嘴巴里振动;眼睛像金鱼一样圆鼓鼓的。
振动愈发剧烈,直到变成扭动;乃至发狂似地颤抖,犹如活蛇。舌尖舞出模糊的残影,教室里仿佛有台钻机、正打著洞。
兜兜连忙凑近了:
“啊!她现在是想说话啦!”
这还是今天第一次看见她尝试说话——或是做出任何表达的尝试:
“.%@#@!#@¥.”
直到舌头的颤动逐渐止歇,变成痉挛似的抽动;他们才逐渐能够听清阮鯨波说的话。
散碎、扭曲、难以分辨:
“涡沃--嘬、嘬乐乐,闷闷.倭倭倭炸!灾眺,眺,五寂记记——三、三窕.巫.”
兜兜的眉头都可以拧碎一颗螺丝,但还是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可他也不敢开口打断,只是仔细听著这不断重复的怪异话语——
艾喜放下拢在耳朵旁的手,原子笔在草稿本上记下阮鯨波的发音。奇怪的断句,让人难以分辨其中的含义:
“我过了门?不对,是做梦——跳舞三条五.?”
她涂涂改改、忽地抬起头。脸上透著茫然与疑惑、睫毛不住颤动:
“我我好像听明白了。”
“鯨波说,[我做了梦。我在跳舞机上跳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