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主管
主管办公室里轰轰隆隆的,音响里冒出的巨大噪音像在打仗、墙壁根本隔绝不住。
玻璃窗后的百叶全都摇起,白中泛黄的窗叶盖住了绝大部分窗格、仅仅从缝隙里漏出些许昏沉的灯光,忽闪忽闪。
从清晨到夜半,主管已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了。
没人敢去打扰关起了房门的主管——这在亚欧邮政的东南亚分部中,是个恐怖禁忌:得罪主管的后果通常流传於厕所隔间的对话里,嚇得坐在马桶上的听眾直哆嗦、排泄物都得多流几滴。
整个办公室中的人们都感觉到了。从主管房间中传来的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恶意。
可工作总是要有人来完成;尤其是那些职位尷尬的倒霉蛋。
担任助理、名叫井上真理惠的女人敲敲门,將其轻轻推开:生锈的铰链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嘎声。
——
遥控器被摁的吱吱作响,vhs播放机发出不堪重负的鼓譟——crt电视上的画面隨著遥控而暂停、倒退、慢放又快进,奇妙的噪音混在一处,让听者头昏脑涨。
主管半坐半躺在办公椅上,屁股滑出坐垫、脑袋几乎都要靠上扶手: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助理的到来,只是机械地重复著手中的操作。
电视中的画面很模糊,还遍布著信號干扰带来的雪点与横条波纹--內容也混杂不堪,但还能从固定的悬掛机位角度中,判断出这些视频来自於监控摄像头。
画面中心是发亮的、甚至有些刺眼的黄色——只有暂停时,才能分辨出那是件过大的雨衣、覆盖著其中的人——爆炸,气流与墙壁的坍塌如影隨形,包裹著这个穿黄雨衣的人影。
大部分的场景中,黄色人影的脚下总是一片通红、液体潺潺流动。
——
主管身躯肥大,像是在沙发上赖得太久,以至於要跟座椅融为一体的“沙发土豆”。眼睛发了直、嘴里却喃喃不停——虽然淹没在种种的杂音中,但井上真理惠依旧能分辨出、那都是些主管平日里也最喜欢的咒骂:
“倒霉真倒霉阿弥陀佛,什么运气.法国老八婆,招惹来了什么玩意儿?老子明天就去庙里拜佛,让佛祖割你的头”
井上真理惠压抑著清了清嗓子;又用拳锋叩叩打开的门板:
“主管?电话通完了。”
主管稍稍偏过脑袋——用眼角瞥了一眼:
“有人把你舌头拔了?继续说。”
井上真理惠狠狠点头,连忙闔上屋门、翻开手上的笔记本:
“没有找到目標的出生证明。最早的记录是一九八七年从新加坡樟宜机场飞往马来西亚檳城国际机场,但是入境记录里的身份信息.只有目標父母的。一九九一年离开吉隆坡,到交趾自治州定居;直到现在。”
“目標的父母一九九三年死於煤气爆炸;当场死亡。尸检记录没有问题。”
“另外.交趾自治州回归之后换用了单独的身份信息系统--需要另外申请,才能获得目標现在的具体证件號码;这个需要您签字。”
主管哼了一声。他用遥控器把画面又来来回回顛倒了几次:
“没有出生证明?他可能比看起来的年龄要大。说不定要大得多。”
他扭动身子,身下冒出一声响亮的“噗”:
“让外勤走一趟。从一九七零年开始,所有南洋理工明面上和私底下开展过的实验--全部查清楚。当然还有他那个什么[父母]的所有情况:他们的社会关係,经手过的项目”
“都去走访一下,看看能不能復现目標的成长环境。”
井上真理惠囁喏了一下,还是没敢捂住鼻子:
“外外勤按什么规格批经费?”
主管用手背揉搓亮晶晶的额头,汗水湿漉漉的:
“你说呢?明年预算还没下来。不许批太多,但是他们也不许哭穷;你让財务把握一下。”
“还有:初步的保护区也先搭建起来。在芒街我不想看到任何其他公司的狗鼻子特工--一个也不想看到,记住了。”
“一个,也不想看到。”
——
嗶!
主管按下暂停键,办公室陷入了骤然的静寂里:甚至连门外都悄然一片,只有纸笔接触的沙沙响、中央空调的嗡嗡运转、以及强自压抑的咳嗽。
空气似乎凝为实体,整个分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