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长得好凶啊;我班主任跟你长得有点像,而且也爱说这种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
兜兜提著楼中女巫走过一排倾倒的设备;他抬起手,摸摸身旁终端的屏幕--它的色彩要比家中电视更为亮丽丰富,泛出屏幕的炫光令人著迷。
他忽地想起对方正跟自己打著招呼,赶紧忙里偷閒挥了挥手:
“喔!你好你好,我叫兜兜。”
比起之前卡在走廊斜角上的机械们,科长要更像是一台监控摄像头。她的视线与头颅,都在跟隨兜兜的方向移动:
“你好。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具备你这样强度的迷狂,以及暴力性:就算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兜兜正把头挪到显示器后面,试图分辨连接线的规格--他礼貌地抬抬脑袋、示意自己在听。和这些一看配置就很强劲的终端相比,其他事此时很难抢占他的注意力:
“啊,谢谢你夸我,阿姨。是在夸吧?你中文说得也很好,超棒的;歌唱得也.也有进步空间?”
他想起之前从广播里听到的、锯木头似的歌声——还是鼓励性地拍了拍手。
科长大睁著眼睛,眼珠动也不动。她的瞳仁细小,被眼白像岛屿似地环绕著、是命理先生称为[四白眼]的眼型:
“考虑到你已经和李查克有过情报分享,那么--跟你坦诚交流的收益会最高,也是最优选择;因为我无法得知你到底掌握了哪些信息,也无法对抗你的暴力。”
“应该没有必要再通过说谎,来尝试博取你的同情或好感了。之前我低估了你心智的发达程度,你比看起来要聪明。”
刚要伸手摸摸连接线的兜兜,忽地抬起头来:
“誒——我看起来傻乎乎的吗?我感觉我脑子蛮好用的誒,可是有好几个人都说看不出来我很聪明之类的。”
连眼前的终端,似乎都有些失去了吸引力——
兜兜一手捏住下巴,赶忙开始解释自己的推断:
“等等!你听我说哦,我其实发现了更多。比如楼中女巫应该是你们公司管这个叫什么来著?录像里说以前叫中转性奇蹟,那我现在叫它中转性迷狂吧?”
“本来我以为她的迷狂是那根电线绳子来著;带著她死后也能动来动去,还能让她復活!”
“但是仔细一想;要是这样也行的话,那不应该全世界到处都有能乱动的死人嘛!都可以拿来做永动机之类的东西了!”
“人类诞生到现在,总共有过多少人来著一千亿?那就算只有百分之零零零好多个零点几的人能做到这点,那数量也很多啦;现在一个都没听说过。”
“我猜:不是说她坏话,但是感觉她可能类似於一台遥控赛车之类的?反正机制差不多,我上挺久航模班了;算是个高手喔!”
“她本人没有迷狂吧,是其他人的迷狂通过她来显现——其实是阿姨你有迷狂,对不?”
“所以楼中女巫怎么也打不死,被打成什么样子都能復活:而且还有好几阶段的变身!每次变身都是你在广播站里下的命令喔,做一些怪事、唱唱歌什么的。”
兜兜举起基本復原完毕、又开始高频抖动的楼中女巫,扫了眼她空空荡荡的眼眶:
“她厉害是蛮厉害啦,但是我感觉她好像过得不开心;她自己好像已经不想继续活了誒。”
与兜兜类似,科长也並不怎么喜欢眨眼。她漠然盯著兜兜手里的楼中女巫:
“你的推断在思路上没有问题,兜兜。但事实会比你想的要更加复杂一些。”
呼--
兜兜吐出一口气,带著隨堂测验通过般的放鬆:
“这样吗?大体猜对就很不错咯;知足常乐嘛。喔,还有一点;我感觉出来了,她很想来见你誒。”
兜兜蹲下身子,把楼中女巫那蟒蛇似的残骸轻轻放在地上--
“去吧!我暂时聊好了。”
几乎是落地的瞬间,它便开始抖动起节节的脊椎骨、朝著科长扭动过去。
一会之前,兜兜已经看了许许多多次楼中女巫重组身体的过程;但这次却又与之前不同。
淡黄色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体液,不住由骨架中涌出;而几乎之前被兜兜完全除去的血肉和骨骼,再一次地与体液一同[流]了出来,就这么一点一滴地缠绕上孤零零的脊椎。
从在地面上用躯干和腹部蠕动前进,到用企鹅翅鰭似的、未完全生长的四肢爬行;等楼中女巫站到科长面前的时候,她又一次恢復了人形,只在地面上留下一条狭长的黏痕与血跡。
兜兜向前倾著脖子、不愿意错过一帧画面;虽然自己甚至都搞不明白她这些生成肢体的材料,究竟是从哪来的--
然后,她开口说话了。
“mère?mèremère!”
楼中女巫空空荡荡的颈骨上生出了声带,舌头也重新进入口腔--或许是因为不住往外涌动的淡黄色体液,声音听起来湿漉漉的、满是黏糊。
滴答:楼中女巫抬起满是体液、还在往下滴落的右手,搭上科长的脖子。
“她在说什么?这是哪里的话啊?”
兜兜完全听不懂楼中女巫在说些什么,甚至无法分辨是哪一种语言;他急得有点挠头跳脚,感觉自己正错过什么关键剧情:可眼下唯一能够询问的对象,只有看起来凶巴巴的科长了。
科长抬起手,握住楼中女巫触到自己脖颈的指头。这个角度正好被楼中女巫的后脑勺遮盖,兜兜看不见科长的表情、她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起伏与变化:
“母亲,她在叫我母亲。这是法语,我们都是法国人。她叫玛儂·都彭;是我的女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