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棠没理会她,只反复咀嚼着她这席话。
定立片刻后,她问道:“这些话你还跟谁说过?”
“我敢往外说吗?”褚嫣咬牙,“你哥哥是王府世子,连他都死了,我是自认比他命硬?”
“禀世子妃,方凌来了……”
她话音刚落,白栀的声音就在殿下响起来。
这个推着个轮椅进来的、一直在王府当差的侍女,在看到月棠的时候眼眶也瞬间红了。到底王府那么多人,褚嫣既然能瞒着褚家三年之久,自然不可能轻易把此事泄露出去,王府当差的旧人,不免会对月棠的“死而复生”深为震动。
“郡,郡主……”
轮椅上的人已然不是个完整的“人”。
他右眼被挖空,双腿已失去,两臂也只剩下一截。
看到月棠时他仍下意识想站起来,但尽了全力也只是挺了挺上身。
“方凌?”月棠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定要说的话,也可以说是被我害的。”褚嫣道,“他是你哥哥最信任的侍卫。你和父王出事后,我也只能找他们几个最为忠诚的属下问话。他们就告诉了我阿溶背地里好几次替我挡去沈家杀手的真相。
“可他们也不明白阿溶后来查到了什么,为什么又瞒着你我。
“我就顺着这条线索打发他去查沈家。
“结果他在半路遭到了埋伏,诈死藏在尸体里,才让久等他不回的我派人寻到带回来。
“后来我不敢让他露面,一直让他隐身在王府里。
“也不敢往下查了。
“不过他的话,你应该能信吧?”
月棠抚着方凌的断臂:“知道是谁干的吗?”
方凌摇头:“不知道,对方身手不错。
“沈褚两家都有身手高超的护卫,都有可能。
“但如果一定要在沈褚两家当中选的话,那属下选褚家。
“因为那个时候二皇子刚刚登基,突然奉旨回京的靖阳王态度未明,沈家地位并不稳当,他们一门心思在与皇上争权,应该无暇盯着只剩下世子妃了的王府。
“而褚家还没能实际得到皇城司,他们需要掌控世子妃。”
能够在半路埋伏,自然只有盯着端王府才有可能做到。
“郡主!”
月棠默凝之时,方凌又道:“沈家当年确实对世子妃动过几次杀机!属下以全家性命起誓,因为当年属下是亲身跟随世子去应对过这些事的,绝不敢说谎。”
月棠凝眉又问:“既然褚家在背后阻止你往下查,为什么你们还要相信哥哥是沈家杀的?”
“当年你哥哥服过的药是太医院给的,你也是知道的!我后来找借口去太医院翻过留存的药方,关于他的病历不见了。
“放眼当时,能做下这些手脚的也只有沈家,同时我很确定,褚家在宫中没有人手。”
方凌也说道:“郡主,褚家的确在宫中没有内应。直到如今为止,他们想在宗人府下手,还需要通过杜家!也还在试图利用徐鹤接近皇帝探查紫宸殿的消息!
“如果有内应,他们完全可以从宫闱下手,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不是褚家,我们就只能怀疑是沈家了。何况这些年沈家明知是我们下的手,却也没有公然应对。若非心虚,不会如此忍气吞声吧?”
窗外的晏北此时也在凝望着月棠。
但此时影卫又来了:“禀王爷,褚昕已经开始拍门了!看模样,要是再不放行,他就要强闯!”
“那就死命顶着!”晏北沉声。
影卫离去。
晏北又看向窗内,却还是皱了眉头。
褚昕来得这么急,而他和月棠又不便暴露,侍卫再顶也顶不住多久的。
沉默了很久的月棠这时举起即将燃尽的蜡烛,凑近两根新烛将其点燃。
“既然沈家曾几次杀褚嫣,那他们心虚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加害过褚嫣,怎见得一定是因为哥哥?。
“褚家一定还有同谋。因为褚家杀我的那天晚上,父王也在宫中死去。
“褚家办不到的事,他的同谋未必办不到。”
方凌默凝片刻:“谁会是同谋?”
“如果沈家不知道这个秘密,那就只能是穆家。”月棠道,“彼时穆皇后才过世四年,宫中一定还有她从穆家带进宫的人。如果褚家和穆家联手,他们一方在宫外布局杀我,一方在宫中设下埋伏,岂非天衣无缝?”
月棠语速越来越慢:“你看最后,二皇子遇险却活下来了,到最后也成功上了位。穆家当了国舅,稳坐太傅高位,而褚家也成功让杜家上皇城司当了傀儡。
“如果没有靖阳王奉旨辅政、沈太后奉旨持玺这唯二的意外,二皇子已然皇权独揽。穆家便是天下一等一的权臣。除非漠北的靖阳王发兵反叛,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而褚家与沈家已是仇敌,若他们满足于如今的地位和加上将来到手的皇城司,在除去沈家之后,穆家未必不能容褚家在朝上当个拥趸。”
窗外的晏北听到“发兵反叛”四字,背脊都绷直了,这家伙怎么啥话都能说?
而殿内烛光下,方凌已经听怔住了。
褚嫣愕然呆立了片刻,随后道:“诚然褚昕当初骗我说你终究会被先帝杀死的是浑话,而你也不信帝后对你包藏祸心,那穆家作为皇后娘家,自然是能容你的,为何又要和褚家联手布局阴谋?
“况且,端王府原本就是拥护皇后的,自然也是二皇子一派。
“沈家势力当前,他们为何要自断臂膀去害端王府?
“又为何要联合褚家杀你?!
“如今龙椅上那位与穆家利益共存,更不可能瞒着穆家去杀端王府!
“总之,穆家不应该有任何理由针对王府。”
月棠深吸一口气,把搁在案上的剑拿了起来:“这当然是因为,他们也知道了哥哥所知道的那个秘密。
“哥哥若是为了这个所谓的秘密而死,那自然说明褚家和他的同谋合谋杀我和父王,也是因为这个秘密。
“穆家是不是同谋,抑或是不是主谋,不在于明面上端王府对穆皇后的立场。
“而在于这个秘密中的端王府和我于他们而言的立场,是否对他们形成了阻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