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霍米加身上，仿佛在记录她灵魂破碎的每一个瞬间。
阿克罗玛的反应几乎和莫真同步。
他抬手，优雅地制止了手下躁动的动作，镜片后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出伦理惨剧，如同科学家观察实验皿中的昆虫。
“霍米加，看来你对父爱的理解，和你对摇滚的理解一样……充满了天真的幻想。”
他向前优雅地踱了一小步，白色实验服纤尘不染。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忍受你的噪音，用我宝贵的科学力量，完成你那愚蠢天真的摇滚梦？”
他微微歪头，像一个在讲解实验结果的教授。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位‘正直’的父亲。他为了支持你那肥皂泡沫般的摇滚梦想，不惜用他赖以为生的船，用他一生海上搏命换来的信誉和人脉，来为我运输这些构建梦想的基础材料。他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让我用科学的手段，帮助你在舞台上，感受到梦想成真的虚幻快乐。”
他摊开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动作如同展示一件精密的仪器。
“多么感人至深的父爱，不是吗？他只是一个用自己方式爱女儿的父亲罢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轰——！！！”
阿克罗玛的话，像一颗炸弹在霍米加脑中引爆，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粉碎。
原来，她燃烧灵魂、抛弃尊严所追求的那个“梦想成真”的虚幻天堂，竟是由父亲用他一生信奉的“正直”换来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彻底淹没了她。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揪住自己凌乱的白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痛苦的低嚎。
阴影中，莫真的目光越过崩溃的霍米加，看向了那个佝偻着背脸色惨白的老船长。
谁能想到那个在宝莱坞跪在他面前阐述自己的演员梦，演技拙劣的像沼跃鱼的男人，竟拥有如此惊人的演技。
为了女儿那虚无缥缈的摇滚梦，他将自己的人生，演成了一部荒诞剧。
他或许称不上是一个好人，但他无疑是一个好演员，一个好父亲。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她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徒劳地想要隔绝这残酷到极致的真相。
她抬起那张被泪水的脸，望向那个同样被巨大痛苦淹没的父亲，声音泣不成声，充满了最深沉的哀求。
“爸……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合众梦！什么理想之龙！都是假的！求求你……求求你别再干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些……这些脏东西！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求求你了，爸——！！！”
那一声声“爸”，不再是控诉，而是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挣扎。
听着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哀求，这个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腰，被海风磨砺得如同礁石般坚硬的汉子，此刻终于被彻底击垮了。
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
老船长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踉跄着上前，想要扶起女儿，声音哽咽。
“好……好！霍米加，爸爸错了……错特错！我们回家……这就回家！爸爸再也不干了！再也不碰这些了！”
他转向阿克罗玛，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卑微的乞求。
“阿克罗玛先生！这笔……这笔之后……我退出！钱我不要了！船我也不要了！我带霍米加走！再也不回来了！求你……”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也带着一个父亲想要挽回一切的勇气。
阿克罗玛脸上的玩味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机质般的漠然。
“退出？当然可以。霍根船长，反正你本来也没用了。”
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掠过老船长，仿佛在看一件报废的工具。
“这批货就是你最后的工作了，运完这批东西，你想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我的计划已经不需要你的存在了。”
老船长闻言，脸色灰败，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解脱，他只想立刻带着女儿逃离这个地狱。
他弯下腰，想要用力搀扶起瘫软的霍米加。
“走……霍米加……我们……”
就在老船长的手即将碰到女儿肩膀的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如同惊雷般毫无征兆地在仓库穹顶下炸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莫真瞳孔微微一缩，他认出了那个开枪的男人。
那个站在阿克罗玛身旁不远处的光头络腮胡大副——海森堡。
当初他第一次执行卡宾的任务时，曾在那个仓库瞥见过对方消失的身影。
当时正是这个男人和毒烟队的杰西交接货物，他本想将二人一网打尽，结果对方招出了一只勇基拉，直接瞬间移动消失在了仓库里。
现在想来，对方能够拥有这种程度的精灵，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货船大副那么简单。
他从一开始就是阿克罗玛安插在霍根身边的一枚棋子。
此时，他脸上惯有的沉着被一种极致的凶狠取代，手中的大口径手枪枪口，正冒着一缕刺鼻的青烟。
随着一声枪响，老船长身体猛地一僵，动作瞬间定格。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低下头。
在他洗得发白的旧船长制服左胸位置，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正迅速洇开，在惨白的月光下疯狂绽放蔓延，瞬间染红了他胸前象征着大海与航行的船锚徽章。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最后呼唤一声女儿的名字。
那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承载了太多风雨的大树，沉重地向后轰然倒去……
“爸——！！！！！！”
霍米加目眦欲裂，那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带着足以撕裂灵魂的绝望和疯狂，在空旷的仓库内久久回荡。
血，在她眼前蔓延开来，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霍米加的世界，在这一声枪响和一声悲鸣中，戛然而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