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张淑芬同志在卤味界留名,就是他的目的。
张记卤味要是能出名,对他也是有好处的,他不就是正经的张记卤味传承人嘛。
何志远要去采访孙姨婆的事,周砚觉得挺好,所以给他们写了张纸条。
姨婆也做了大半辈子豆腐,要是能跟着老太太一起登上杂志,哪怕只是一小段,那也算是留下痕迹嘛。
他都想好,明天中午忙完就去一趟上水村,带上姨婆去看看眼睛和腿。
来福怪可怜的,要是姨婆能多陪他几年,等他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情况会好很多。
……
夜里,老周同志翻了个身,嘀咕道:“我这步要是那样走呢?是不是就赢了……”
……
第二天清早,石板桥头。
何志远带着小李赶场,这是他到一个地方后非常喜欢去做的事情。
在每一个地方的早市里,能够感受到当地最纯粹真实的烟火气。
商贩的叫卖声,顾客与摊贩砍价交锋的感觉,还有一些当地特有的食物,一起构建成了有趣的早晨。
“看看哪里有豆腐摊,周砚的表弟,年纪应该不大。”何志远左右瞧着,和小李说道。
“无声豆腐摊,为啥要取这个名字呢?”小李左右瞅着,不解道。
“估计是周砚给他取的,名字越怪,越是容易吸引顾客嘛,也是一种营销手段。”何志远笑着说道。
他计划下午返回蓉城,还要先去嘉州转车,所以何志远一早就带着小李来了石板桥头,打算采访完周砚的姨婆就走。
走过两个豆腐摊,一个是大爷坐镇,一个摊主是妇女,都不符合。
“主编!你看那招牌。”小李突然指着前边立着的一块红色招牌说道。
何志远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小豆腐摊前立着一块醒目的招牌。
红色笔墨写着:西坝豆腐!2角一斤!
下边用黄色油漆写着:无声豆腐摊。
这笔迹,何志远一眼就能认出是周砚写的。
“就是那了,咱们过去瞧瞧。”何志远招呼了一身,往前走去。
两人走近之后发现,小桌后边坐着一个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相貌清秀,但特别瘦,身上的中山装明显大了一号,空荡荡的,跟挂在细竹枝上一般。
有个烫着卷发的嬢嬢把剩下的三块豆腐都要了,递了六毛钱给他,温声道:“早点收嘛,过两天我又来买。”
少年左手拿着钱,伸出右手大拇指弯曲两下,笑容干净。
何志远和小李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眼招牌下方的黑色小字,都沉默了。
“我真该死……”何志远低声道。
“您……您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小李宽慰道。
时髦嬢嬢提着豆腐走了,摊位前就剩下何志远和小李。
少年正准备收拾东西,看到两人还站着,笑着指了指空荡荡的桌子。
“我们……”何志远开口,想到少年是聋哑人,又连忙把周砚给他写的纸条拿了出来,递给少年。
昨天他还有点疑惑,周砚的纸条为什么要写的那么详细,就跟介绍信一样,把他们的身份和目的都写在了纸上。
现在他明白了,这是担心眼前这个叫来福的少年和他们之间有沟通障碍,提前把事情说明白。
来福接过纸看了一会,笑着点点头,伸手从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根指头长的铅笔头,在纸的背面写了一行字:早上周砚哥哥跟我说了,你们要跟我回家吗?
少年的字写的很清秀。
何志远接过小李手里的纸笔,写道:“方便吗?”
来福笑着点头,又写道:“就是有点远,要走半个小时。”
何志远写道:“没问题。”
“好,请等我收拾一下东西。”来福笑着写下一行字,然后开始弯腰收拾东西。
小桌子折迭起来,和豆腐格子一起塞进背篼,招牌用绳子绑在背篼上,然后背在身上。
大大的背篼,背在少年瘦弱的肩上,显得又大了几分。
来福冲着两人笑了笑,招了招手,走在前边。
何志远和小李跟上,心头突然就有点不是滋味。
走到桥头,何志远看了眼一旁的肉摊,和小李说道:“你跟他慢点走,我割斤肉,不打空手上门。”
“好的,主编,我让他慢点。”小李点头。
何志远割了一斤多五肉,一回头,发现来福和小李就在一旁大树下等着,笑容中透着几分拘谨和纯真。
“算了算了,把剩下那块也拿了嘛。”何志远回过头来说道。
“两斤六两,算两块五嘛。”章老三把肉用稻草拴上递给何志远,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来福,好奇道:“你是那个卖豆腐的娃娃的亲戚?”
“不算亲戚,算……”何志远掏钱递过去,顿了顿,“算刚认识的朋友吧,去他家耍,不好打空手去。”
“那你这个朋友还是讲究,提这么多肉去。”章老三笑着说道。
何志远笑着点头,提着肉向着小李他们走去。
三人走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那座破房子外。
塌了一半的破房子,用油布勉强遮盖着,空气中满是豆浆的香味。
何志远和小李站在院门外,眼里都难掩惊讶。
来福上前推开门,在门里冲着两人招手。
何志远跟着进门,满院的竹竿上挂满了金色的腐竹,随着秋风微微摇摆,犹如一面面金黄的旗帜。
而在院子正中间,烧着三口炉,铁锅里煮着豆浆,一个双眼红肿,头发白的老太太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在锅里轻轻一挑再一卷,一张豆浆皮就被揭了下来,然后小心挂在身旁的竹竿上。
老太太的眼睛又红又肿,蜷着的右腿看着似乎也不太方便,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却洗的干干净净,手指甲也是修剪的整整齐齐。
听到动静,老太太虚着眼睛向门口看来,犹豫着道:“来福,他们是谁啊?”
来福把背篼放下,到老太太跟前一通比划。
何志远开口道:“老太太,我叫何志远,是《四川烹饪》杂志社的副主编,这是我的助理小李。”
“杂志社是啥子地方?”老太太疑惑道。
“我们是周砚的朋友,昨天采访了张淑芬老太太,在周砚的饭店吃了你做的豆腐干和腐竹,觉得太正宗了,我就想来采访一下你。”何志远解释道。
“芬姐和周砚的朋友啊,进来坐嘛。”孙老太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扶着椅子颤巍巍站了起来,“堂屋里面坐,我给你们泡茶。”
何志远看着老太太跛着脚,连忙上前两步道:“不用不用,你这里还烧着豆浆嘛,你先忙,我们不用喝茶,就在院子里边干活边聊。”
孙老太闻言便又坐下了,用小棍把旁边那锅的豆皮揭下,一边说道:“要得,那我把这三锅豆浆做完,一会再生火也确实不太好弄。”
“我们从蓉城过来,也没做准备,刚在镇上给你们割了点肉。”何志远把手里的肉递向来福。
来福没接,看向了孙老太。
“要不得,要不得,你们上门是客,啷个还割肉呢。”孙老太急的又站起身来,连连摆手。
何志远笑着说道:“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噻,我们的一点心意,我们和周砚是朋友,你就是我们长辈,应该的。”
孙老太眼里泛起了泪,轻叹了口气:“又让你们破费了。”
她手上比划了几下,让来福把肉接了,送进厨房。
来福搬了两张竹椅来让他们俩坐下,不一会又泡了两杯茶出来,帮着揭腐竹,挂竹竿。
“你这幺孙太懂事了,虽然不会说话,但眼里全是活,又懂礼貌。”何志远感慨道。
“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娃儿命苦,生在我们这种穷苦人家。”孙老太看着一旁忙碌的来福,脸上露出了几分心疼。
何志远沉默了一会,转了个话题道:“老太太,我听周砚说你是西坝镇嫁过来的,你做豆腐的手艺真好啊,我还以为周砚的豆腐干和腐竹是从西坝那边进的货,味道太正宗了,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啊?”
老太太回过头来,带着几分笑容道:“我家在西坝镇上,十九岁的时候嫁到苏稽,我做豆腐的手艺是家传的,我们家世代做豆腐……”
小李已经把笔记本搁在腿上,刷刷写了起来。
……
中午营业结束,周砚提了一包猪头肉放在车篮里,兜里揣了两卷钱正准备出门,便瞧见饭店门口进来俩人。
“奶奶?”周砚有些意外的看着当先的老太太,又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老头。
老头看着七十多岁,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掉的差不多了,剩下一小撮白发还特意留长,倔强的在头顶盘了一圈,仿佛圈下的地盘还能重新长出头发来。
相比之下,胡须倒是茂盛不少,颌下蓄着银白的长须,倒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你要出门吗?”老太太看着推着车的周砚问道。
“我打算去看看姨婆,准备带她去卫生所或者厂办医院看下眼睛和腿。”周砚说道。
老太太闻言笑了,说道:“那刚好,我也准备带大头去看丽华,你老汉儿呢?喊他也骑辆车把我们一起搭过去。”
“奶奶,这位老先生是哪位?”周砚看着旁边那老头问道。
“三姐,小辈面前你也给我点面子嘛。”老头抢着开口,看着周砚笑道:“周砚是吧?我叫张正平,算起来你应该喊我舅公,今天早上来周村看望三姐,吃了午饭就被她喊来要去给你姨婆去看病。
老了老了,走不动了,只能来麻烦你们这些年轻人载一段路。”
今天没有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