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庄老实路过茶楼的时候,里头还在讲徐掌柜的生意呢!
庄老实当时心里有事,特意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就听见说书的讲:“论起死人,大伙都觉得晦气,可人生老病死,都是迟早要经历的事,所以大可不必畏之如虎。比如咱临江县就有这么一字号,徐氏铺子.”
“人家办白事讲究一个‘真情实意’,那是真把死人当成活人伺候,就算钱袋里一个子没有,仵工铺也管赊管葬,为的什么?为的是人这一辈子哪怕活的时候吃过再多的苦,受过再大的穷,死的时候也能死的有头有尾的!”
“井下街办白事,不为挣钱,就为的让活人放心,让死人安心。这可不是瞎咧咧,人这一辈子要是死的时候没让井下街主持一场后事,那真是白来这一回了!可要是死的时候真让井下街伺候一回,那保准去了一回,下辈子还想再去第二回!”
茶楼里笑骂声不断,却没人真的生气,庄老实除外。
因为再这样下去,他们杠房真要吃土了!
就这还不算完,他们杠房平日不抬棺时,自家的香烛也有不少老顾客会过来置买。
但最近这两年,城外多了一处特别灵验的保生庙,还是县爷出资搭建的,这庙里有个金大姐,是庙里的庙祝,金大姐采办时不用别处的香烛,只用井下街的。
后来不知从哪传出来的邪话,说井下街的香烛好,保生娘娘最喜欢闻这味儿,谁谁谁家用了井下街的香,隔年就抱上了一对龙凤胎。
香客原本将信将疑,一问庙祝,保生庙里的香烛在哪采购的,井下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时间久了,香客慢慢的就都用上了井下街的香烛。
现在津门庙会上,或是街上卖香卖蜡烛的,不管自家是不是井下街的香烛,都要挂个井下街的名儿!
杠房能挂这名吗?那指定不能,别人都能,就他们家不能!
要真挂上去,津门以后真就没施家杠房了。
当然,现在也快没了。
庄老实是施家杠房的杠首,他来到徐青这,为的就是他们这些杠夫的将来。
“徐掌柜,我来这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赏给我们兄弟几个一口饭吃。”
这话说的足够低声下气,徐青也不急着答复,他反问道:“你跑来我这,杠房肯同意?”
庄老实垂头丧气道:“走了!主家全都走了,杠房的地皮也贱卖给了牙行,谈不上同不同意。”
“走了?杠房哪怕不干,其他生意又不是不能做,你家掌柜怎么就舍得贱卖基业?”
庄老实摇头道:“北方战乱,津门不太平,红衣教、苍义团的人在津门到处生事,怕是迟早要惹出祸来。老掌柜在江南道有产业,北方叛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到京津来,咱这地方紧挨着京城,若真到那个时候.”
庄老实叹了口气:“老掌柜年纪大了,拖家带口,怕战事,也怕红衣教,前不久老掌柜的小儿子出门半日未归,到天擦黑的时候,有个红衣女子抱着小公子回来,说是让老掌柜帮忙葬几个人,那红衣教可是朝廷缉拿的反贼.”
徐青听完庄老实的话,算是彻底明白了这里面的事由。
乱世出妖孽,以前单是一个天心教就让人不得安宁,如今又来了红衣教,苍义团,往后津门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徐青答应了庄老实的请求,他本来就有招人的打算,自从徐氏铺子名声起来后,除了临江县,津门各地也都有客人光顾他的生意,单靠井下街的街坊,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
乱世之下,送来的尸体只会越来越多。
“庄老实,你随我去一趟牙行。”
“去牙行做甚?”
“你们八九个人,再算上忙时雇佣的临时杠夫,少说也有一二十人,我这可没地方给你们住。”
徐青引着庄老实等人,一路来到牙行。
李四爷见到徐青,也不再喊徐掌柜了,开口就是徐老弟,杠房前不久刚在他这卖了地皮,现在临江县可谓是徐家丧葬行一家独大,往后谁家的后事不得请人主持操办?
他李四爷也不例外。
“徐老弟可有日子没来了,兄弟我还寻思哪日做个东道,请老弟过来聚聚,没成想今日却是盼来了!”
徐青诧异的看了眼李四爷,还在寻思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四爷有事?”
“没事,我哪有事,就是单纯想和老弟喝几盅,咱们说起来可是认识好些年的老兄弟了,聚一聚总没坏处。”
李四爷笑呵呵道:“徐兄弟今日过来是?”
徐青当即把杠房的事说了出来:“那杠房现成的门面,我想给它盘下,四爷若是方便,就开个合适的价钱”
“嗐!我当什么事,那杠房老兄我是了三百五十两银子买下,徐兄弟要是急用,可先赊着,总不能让几位杠房师傅没地儿去不是?”
徐青知道李四爷说的是客套话,杠房赊住,房契地契可不会给!
最终两人谈好价格,定下三百六十两银子,当徐青等人离去时,账房先生还在问李四爷:
“咱们这忙来忙去,就算不计较心力,也就挣十两银子,四爷您这可真就好比那开善堂的。”
李四爷瞥了眼账房,说道:“地面上的事,咱牙行谁也不怵,什么都能管一管,可这临江县地底下的事,以后可都归徐掌柜管了。我来问你,人挣那么多钱就不会死了么?你难道以后就没打算风风光光的走?”
账房先生恍然惊醒,他和四爷可不就到了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年纪了吗!
要是能和徐掌柜打好关系,指不定送葬的时候得有多风光!
杠房距离牙行有四五里路程,徐青去认了认路,拿了一串备用的钥匙,便独自往井下街回转。
路过衙门,穿过菜市口,当快要回到仵工铺时,徐青忽然扭头看向身后:“出来!”
话音落下,巷口堆砌的旧麻袋后面,走出一个扎着冲天辫,约莫五六岁大的男孩,接着又有一个身穿白裙子,头上扎着红绳的女娃娃现出身形。
那女娃娃只有两三岁大,有些怕生,出来后就躲在男孩身后,小手紧紧抓着男孩的衣角,似是极为害怕徐青,想要拉着男孩赶紧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