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教大师,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啊?
契嵩的回应確实如同流水,圆融无碍,不著痕跡地化解了张载的锋利攻势。
反正,不管张载举什么例子,他都能用这套说辞来回应。
或者说,在他的理论下,是可以任意將世间万事万物都代入到“法因缘生,法因缘灭”里面去的。
契嵩的目光扫过堂下无数双或迷茫、或思索、或赞同的眼睛,继续道:“施主执著於囊中之『热气』、囊外之『冷气』,执著於此『力』、此『象』,以为实有。殊不知,此『气』、此『力』、此『象』,亦不过是在特定因缘聚合下,由我等心识所感知、所分別、所命名之『相』罢了。”
“那禪师言诸法缘起,如露如电,敢问这『缘』自何而生?”
张载也不傻,他不打算被对方牵著鼻子走,於是选择直指对方的理论根本。
隨后,在契嵩思考的时间里,他又追问道:“《易》云『一阴一阳之谓道』,气之聚散自有其序。依我看来,热气球升空非独因缘和合,实乃清阳上升、浊阴下降之天道使然!释家说空,岂非抹杀天地生生之德?”
张载想要用经典来攻击契嵩,从而取得辩经优势。
但契嵩也不傻,对《易》提及的內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转而以无法证实也无法证偽的“心识说”来回应张载的问题,並顺势反攻。
“缘自心生,而施主执著於气,忽略心识,犹执烛照镜,镜中光焰虽明,终非真火。”
“非也!”
“气”是否存在,对於张载来说是原则性问题。
他乾脆驳斥道:“若如禪师所言万象皆空,何以星躔有常轨?何以四时有常序?此非气之常理乎?”
张载指向殿外残雪。
“雪融为水,水蒸为气,气凝为云,形態幻化而物质不灭,岂非『太虚即气』之明证?万事万物,总归是有个实质的!怎么能言万象皆空呢?”
契嵩从容辩道:“施主见星躔之跡,却未见缘跡之所由心识而生。譬如目疾见空中,虽无实,病眼確见。”
张载咄咄逼人地问道:“然若依此说,病眼所见空与明眼所见实,俱是虚妄?则释家戒律、儒家纲常,莫非俱是空中之?”
契嵩剎那语滯。
——张载这次有点耍无赖了。
怎么耍无赖呢?不是这个问题,契嵩答不上来,而是这个问题是个送命题。
大宋以儒治国,官家与士大夫共天下。
官家之所以欣赏契嵩,也是因为契嵩写《辅教编》《正宗记》《禪宗定国图》等主张“儒释调和论”的文章,在尝试用禪宗的某些概念,来將儒家的“忠孝”等观点融合进去。
所以,契嵩既然以此立身,那便绝对不可驳斥,哪怕他马上就能找出一万种反驳方法。
他身旁的禪师们也都回过味来,以前张载可没这么诡计多端。
“看来有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