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政的脸上,重新恢復了笑容,“请您老过来,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
“嗯?”
“就是咱们一起商议一下,在江南何处开海更合理,其中各项准备工作如何进行,然后写一个章程交到朝廷。”
“你就这么有把握朝廷会通过开海的提议?”
“呵呵,九成八吧!”
中京城,郭府。
郭相站在府中正堂,抬头看著上面的一块匾额。
那是童公公刚刚亲自送来的,陛下御笔亲书。
【公忠体国】四个大字,既像是对今日朝堂惊魂的呼应,是陛下再度隱晦的敲打与提醒;
又像是陛下餵给他的一颗定心丸。
他目光渐渐迷离,四个大字仿佛在眼前幻化出了种种模样。
那是开海之后的財源滚滚,是大梁朝政的蒸蒸日上,是自己在这个位置上的鞠躬尽瘁
最后,都悉数化为了史官记在青史上的厚重几笔。
《梁书·郭应心传》
光是这个標题,就让这位曾经在杨阶手下,被压制了十余年的老臣心潮澎湃。
若是真能助陛下中兴大梁,这个梦,未尝不能实现。
而要实现的前提便是:开海!
他深吸一口气,於公於私,此事他都要促成!
敢拦在此事面前的,不仅是朝廷的敌人,更是他郭应心不共戴天的敌人!
同样在看著字的,还有顾相。
只不过,他面前的牌匾上,写著的四个大字是;
【省愆纳忠】
他轻轻一嘆,眼中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陛下这是要彻底把他钉在当前这个位置上啊!
让他只能去做一个能够率领江南党人听话並且制衡其余派系,尤其是关中派的人。
他当然可以不接受,但不接受的后果,会很惨烈。
想到今日在朝堂上的表態,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再回头,自己的政治信誉就將彻底崩溃,让政治生命彻底消亡。
而且,也没必要再回头了。
就在刚才,他已经详细修书一封,写明了此事的经过和自己的思量,让心腹快马送去江南。
但交信之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这信竟然没人可送。
原本的江南商会朱俊达也好,越王手下的核心幕僚如荀先生等也罢,全都化作了过眼云烟,他在迟疑了许久之后,只好將重新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让心腹带回去交给顾家族长。
他看著那四个著实称不上好看,只是笔力遒劲的大字,再度长嘆了一声。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终究是在这一场滔天巨浪中,能保住自己的一生功名和荣华,说起来已经是陛下开恩了。
那位齐侯还没回来,等他回来,这朝堂怕是更是腥风血雨。
自己老老实实的,也挺好。
开海,开海,老夫可以不扯后腿,但指望老夫给你们衝锋陷阵,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你们能做到什么样,就看你们自己了。
定襄郡王府,三个老人在水榭旁坐著。
老太师笑著放下手中的字条,端起茶杯,朝著孟夫子嘿嘿一笑,“如何?输了吧?”
孟夫子哼哼两声,但极有赌品地没有嘴硬。
老军神摇了摇头,“廷益兄,你说你也是,知道这个老狐狸对朝堂上的事门清,你又不擅长那个,跟他赌什么啊!”
之前,老太师和孟夫子两人打了个赌,赌的就是江南党会不会被全部清洗出朝局。
孟夫子觉得以江南这帮人和陛下的过节,再加上自己好弟子在江南的大获全胜,虽然不至於全部清洗,但眼下这些残存的江南党核心人物,肯定会被外放或者直接拿下。
老太师却说,正是因为自己好孙女婿在江南的翻江倒海,大获全胜,陛下反而不会再动江南党了。
现在,很显然,是孟夫子输了。
不过到他们这个岁数和地位,赌注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一句算你厉害,便是最大的褒奖。
尤其还是来自同样站在这个天下顶端的同辈。
孟夫子在捏著鼻子夸了一句之后,立刻转移话题,“这开海之事,到底能不能成?”
老太师微微一笑,看向老军神,“这事儿,得看咱们的定襄王了。”
“和北渊这一战,能贏,煌煌大势,便可一路碾压。”
“可一旦有所闪失,如今积累的一切,都有可能迎来变数。”
老军神淡淡一笑,“你这话,去跟凌家那对爷孙说,跟我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说什么。”
面对著自己不熟悉的领域,老太师也没那么从容自若了,好奇凑上去,“胜算几何?”
老军神缓缓摇头,收敛笑意,“沙场之上,从没有绝对的胜算一说,唯看为將者的胆略、智慧和临场应变而已。”
老太师和孟夫子对望一眼,眼中都闪过了几分忧虑。
老军神將这一幕收在眼底,却也没有多言。
三人沉默著,將目光投向北境。
湖广之地,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几个腰大膀圆的护卫,隔绝了绝大部分可能的麻烦。
马车里,荀先生轻抚著手边的一个酒罈,眼神充满了回忆。
这一壶迟到了近二十年的酒,等我到了你的陵寢旁,搭个草庐,陪你慢慢喝吧。
正好你这些年也都缩在那处吃人的皇宫里,平白短了英雄气,听听我给你讲讲外面的风尘。
也不对,你能最后以身入局,算死楚王,逼得越王鋌而走险,怎么能说你短了英雄气呢!
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啊!
陛下,等著我啊!
我们一起,看看接下来的风起云涌,天下大势浩浩荡荡。
六月十五,夜,当整个中京城都在开海这两个字之下,议论纷纷,暗流涌动之际,一匹快马踏碎了中京城的寧静。
“北渊入寇,兴兵三十万,突袭碎星峡!”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悍然撞碎了中京城的夜色与和平。
(第三卷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