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定飞也嗯了一声,“的确是野鹿谷,但是要去干什么他们没说,就提了那么一句。”
窦士衡沉吟片刻,神色变得无比严肃,“你们再将那日见闻,一一与我说来,不得有丁点遗漏。”
天德十九年十二月三十,今夜除夕。
在窦小元回来禀报,该放的人已经放走了之后,齐政心头便有了定计。
白衣寨内,今晚阖寨欢庆。
聚义堂中,依旧欢笑阵阵。
上首正中的那张桌子上,齐政和梁三宝、二娘、白衣秀士,又喝了一场过年的酒。
喝完了酒,齐政将三人请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各自递上一杯热茶,齐政缓缓开口道:“二姐,梁兄弟,今夜耽搁二位的时间,是因为我们的探子,打探回来了消息,窦当家的军令有门路了。”
梁三宝一愣,“这么快?”
齐政笑了笑,笑容之中略显几分苦涩,“虽然窦当家的军令没有命令我们,但是在二位身上担着,在下也不敢怠慢,只能抓紧让探子去探查,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一个办法。”
“朝廷如今占据了朱家庄,当做进攻我白衣寨的桥头堡,朱家庄正在修建小型的攻城器械,看来是准备强行拿下我白衣寨,我们的探子观察他们的物资进出路线,初步判断,他们的粮草库就在朱家庄的西北角。”
二娘眉头微皱,“不应该啊,太原城附近一般刮的都是西北风和东北风,如粮仓这种东西一般都会放在下方向以防点燃全庄。为何会摆在西北角?”
齐政微微一笑,“二姐不愧是行家,在下之前也是这般疑惑,但等探子言明了情况又询问了子升兄,在下才知道缘由。”
白衣秀士接过话头,“这倒是,实不相瞒,在下之前跟那朱老庄主有些交情,去那庄子里看过,他们的西北角,有一条活水就挨着庄子流过,他们给引进了庄子里,造了个池塘。再加上太原城不就在西边嘛,为了方便,就把物资都放在西北角了。”
齐政笑着道:“但是眼下可是隆冬,这河也好池也罢,它都结冰了啊!”
二娘和梁三宝对视一眼,梁三宝点头,“没毛病!”
二娘便问道:“那韩兄弟准备如何行事?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齐政伸手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起来,“我们趁夜,带上引火之物,摸到朱家庄西北角放火。朱家庄往白衣寨,是往东北方向,一旦出事,他们也一定会出兵从这个方向截断我们的回山之路。”
他的手在桌上拉出往东的路,接着又引了另一条向北的路,“但我们直接朝北方掠去,如此一来,他们措手不及之下,距离也被拉开,但他们肯定会来追,而后,咱们就可以一步步地将他们带去桃寨。”
梁三宝皱眉,“不行,如果我们被他们追上了怎么办?听说这次可是朝廷禁军,那本事比地方官军可要强上不少。”
齐政微微一笑,“此事简单,这便需要有劳二位了,你们各率本部人马,在去往桃寨的路上,第十里,和第二十里接应我们,以逸待劳,迟滞官军。”
白衣秀士当即欲言又止,二娘也是面露惊讶,错愕地盯着齐政。
梁三宝闻言感慨道:“韩兄弟,你也太讲究了!”
前去点火诱敌,那多危险。
他们后面以逸待劳的接应,相比起来就轻松得多了。
齐政叹了口气,笑着道:“要我说句实话,我也不想自己去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仔细一想,你们二位是来帮我解围的,我又岂能让你们身陷险境而自己挑轻松的活计呢!无妨此事就这么定了,我去引火诱敌,但后续安全,我的小命,可就交给二位了啊!”
梁三宝和二娘齐齐一抱拳,沉声道:“韩兄弟放心!”
“寨主,可否容在下说一句话?”
齐政开口道:“那是自然,子升兄请讲。”
“寨主,我们固守山寨,倚仗地利,乃是最佳之道,如今轻易出山,一旦失败,山寨这大好基业就丢了!”
白衣秀士开口,语气有些激动,“而且朝廷官军可不少,他们就算派出骑兵追击,剩下的步兵也可以趁机攻山,届时咱们人手不够,又当如何抵挡?”
白衣秀士的话,不可谓没有道理。
梁三宝和二娘心头甚至想着,如果换做是他们,会这么选吗?
大概率不会的。
所以,他们二人都不说话,默默看着齐政。
齐政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在房中走了几步,而后缓缓道:“子升兄,在下知道,这白衣寨是你的心血,你不想轻易抛却。对你的心思,我十分理解。”
“但是,子升兄,你不妨想想,如今我们,承蒙龙头和诸位兄弟不弃,大老远来帮忙,那是为何?”
“真的是因为十八寨少不了白衣寨这个根据地吗?是因为他们在践行十八寨同气连枝的承诺,是因为我们是唯一赢过官军的势力,要为十八寨的弟兄们留下一个信心的火种!”
“为此,他们来了,每个寨子都出了精锐,二姐梁兄弟更是带着手下,历险而来,那我又岂能因为一己私利而坏了大局?”
齐政的声音渐渐激昂,“只要能帮助咱们太行十八寨,再次狠狠灭杀了官军的威风,增长抵抗官军的信心,这白衣寨就算是最后真的丢了,又有何舍不得的?”
“白衣寨我会努力留住,就算留不住,难不成太行山就没我们的容身之处了吗?龙头和这么多好兄弟,会让我们就此成为孤魂野鬼吗?”
“别说白衣寨没了,就算是我死在了乱军之中,我也认!因为做人,要凭良心,更要讲义气!”
齐政的话,掷地有声,听得在场三人齐齐愣住。
站在房间角落的田七嘴角微微扯了扯,公子这演戏的本事,不上台子可惜了。
梁三宝一拍桌子,“韩兄弟,没毛病!”
二娘也认真道:“韩兄弟,你放心,若是白衣寨真的没了,我亲自向龙头请求,给你们新的山头,如果他不同意,我红鹰寨欢迎你!”
梁三宝也立刻道:“我黑虎寨也一样,届时你来当这个寨主,因为你韩兄弟,我认!”
当众人商议好各项细节,便各自下去休息,同时派人传信窦士衡,约好了正月初二晚上,在桃寨伏杀。
众人各自散去,田七看着齐政,“公子,早些歇着吧?”
齐政摇了摇头,“陪我出去走走。”
披上大氅,齐政和田七走在白衣寨的山头,左右还跟着几个护卫暗中守护。
站在一处空地,齐政远远望向太原城的方向,沉默地看着。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年,这过去的将近一年,恍如隔世。
初春为奴,隆冬为贼,倒也着实有些荒诞。
“你有想过,这个年会是这么过吗?”
齐政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田七笑了笑,“当然没想过。”
齐政道:“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田七认真点头,“会的。”
齐政笑了笑,“嗯,会的。”
天德二十年正月初二,夜。
西风凛冽,万物皆静,空气中,不见一丝春暖之意。
一支兵马在夜色遮掩下,衔枚裹蹄,从白衣寨悄然而下,没入了黑暗中。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另一支兵马悄然摸向了朱家庄的西北角。
大战,在这黑暗中,一触即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