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指挥舱内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发动机不安的低吼。
炮塔内的乘员瞬间鸦雀无声,冷汗顺着额角淌下。
刚才那一下剧烈的敲击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刚才那支碾压泥泞、势不可挡的钢铁巨兽,此刻在这片毫无遮掩、泥泞不堪的开阔地域上,被一名或许是数名狡猾地隐藏在远处丘陵雨幕与草木之后的狙击手,硬生生地钉死在了原地。
“该死,被日本猴子的狙击手盯上了!”
驾驶位上,乔二蛋粗哑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混着油污的白毛细汗,只觉得喉咙发干,像是刚吞了一把沙子。
庆幸像冰冷的雨水渗进脖颈,幸好刚才那一枪没冲自己这个露在外面的脑袋来。
亲眼目睹了前车车长惨死的景象的他感觉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心脏。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鬼子枪手,水平狠辣得吓人,要是刚才开舱门的是自己……乔二蛋不敢深想,后背瞬间又是一片冰凉。
炮塔内充斥着机油、硝烟残留和汗水的闷热气味。
炮手庄小满同样脸色发白,他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的恐惧也吐出去,扭头看向紧握着送话器的约翰·米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长官,咋办?咱们是停下来收拾这些打黑枪的王八蛋,还是…直接踩油门冲过去?”
约翰那张被雨水和寒意冲刷过的脸上,短暂的惊怒之后,理智重新回到了身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耳朵紧贴在冰冷的耳机上,凝神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很快,他便意识到那些日军狙击手的目的不是杀伤,而是打算利用精准的射击,拖住他们这支装甲部队的步伐,想要为盘龙岭那些陷入绝境的同伙争取哪怕半个小时的喘息时间!”
想到这里,约翰果断的按下送话器按钮,那略带生硬的中文瞬间传遍全频道:
“所有单位注意,留下三辆霞飞坦克、两辆m3装甲车和一个排的步兵清剿附近的狙击手,其他单位继续前进,不要停留!”
随着命令下达,被死亡威胁冻结了片刻的钢铁洪流如同被抽了一鞭的巨兽,再次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所有坦克的引擎轰鸣声陡然加大,排气管喷出浓重的黑烟。
原本犹豫停滞的车队重新开始向前蠕动、提速。
“明白!”
“收到!”
无线电里传来各部简洁有力的回应。
隐藏在未知暗处的狙击手显然被装甲部队毫不停歇的强硬姿态激怒了,或者说急了!
“砰!砰!砰!砰!”
接连四、五声急促的枪响在雨幕中炸开,子弹凶狠地撞向车队的钢铁外壳!
然而这一次,刚才对暴露在坦克外的人员产生致命的攻击,打在霞飞和谢尔曼坦克厚重的主装甲板上,效果却如同隔靴搔痒。
只见几点橙黄色的火星在装甲上骤然迸现,发出短促而尖锐的“铛铛”撞击声后随即消失,只在湿漉漉的钢板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凹坑或微不足道的划痕。
但这几声暴露行踪的、近乎发泄的枪响,却成了致命的败笔!
“目标!11点方向!那颗最大的橡树!”
观察员几乎在第二声枪响时就锁定了那团可疑的墨绿色树冠阴影。
位置信息通过无线电瞬间共享到留下负责清剿的单位!
位于车队最前方、肩负开路任务的一辆m24“霞飞”炮塔猛地一转,75毫米的主炮如同嗅到猎物的凶兽,炮口瞬间稳稳地指向了那片树影!
根本没有再需要进一步的确认或请示。
“轰!”
沉闷而极具爆发力的炮口暴鸣撕裂了雨声!一道橘红色的火龙带着毁灭的气息,直扑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根部!
高爆弹头精准无比地在那树干附近猛烈炸开!巨大的火球裹挟着泥土、碎石和弹片疯狂膨胀,瞬间将整棵大树的下半截吞噬!粗壮的树干被炸得粉碎木屑横飞,浓烟与火焰冲天而起!
爆炸的巨响和冲击波过后,一片狼藉。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短暂而凄厉的惨叫声,如同被掐断喉咙的野猫,从硝烟弥漫的树冠残骸处传来,随即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个穿着黄绿色伪装雨披、扭曲变形的人影,如破麻袋般从浓烟滚滚的树杈间直坠而下。
然而预想中摔落地面的“噗通”声并未传来,在那焦黑断裂的树杈高处,清晰地系着一根粗壮的麻绳!
绳子末端,一个结实的登山钩死死地扣在尸体的战术背带上。
那个刚刚还在制造死亡的日本狙击手,此刻像一具被精心布置的恐怖木偶,被那根他亲手绑上去、用以限制活动轨迹或方便架枪的“安全绳”,悬吊在了半空中。
在细密冰冷的雨丝里,微微地、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来回晃荡。
雨点无情地冲刷着他焦黑冒烟的身体和残缺的下肢,融化的血迹混着泥水,滴落在下方翻开的、散发着焦糊味的黑色泥土上。
随后,钢铁洪流们只是冷漠地碾过,履带卷起更多的泥浆,义无反顾地朝着枪炮声越发激烈的盘龙岭深处,加速挺进。
留下执行清剿任务的步兵们,则是端着步枪,警惕而冷酷地向那处悬挂着尸体的大树包抄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