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贾母特特吩咐下去,今日欲往神京外城一所庙庵进香祈佑,以求佛祖庇佑。府中女眷闻得此信,皆欲同往。
此时是午时初刻,正烈的日头晒得街道发烫。
一行车马仪仗正走向寧荣街的东街口,正是自外城庙庵进香祈佑完毕归来的贾母一行人。
贾母独坐一乘八人大亮轿,王夫人、李紈各坐一乘四人轿,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乘一辆朱轮华盖车,一群丫鬟分坐几辆青绸小车。
贾璉骑著匹高头大马在前头引路,一眾下人簇拥跟隨,浩浩荡荡。
刚行至寧荣街东街口,忽见对面也来了一行车马,仪仗鲜明,扈从肃穆。当先一人骑在马上,身著侍卫服色,正是御前二等侍卫齐剑羽,身后跟著一队侍卫亲兵,中间簇拥著一辆规制非凡、装饰华美的马车,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贾璉一见这阵仗,心下先自一惊,忙滚鞍下马,快步上前,对著马上的齐剑羽拱手笑道:“齐侍卫,今日是哪位贵人驾临?这般兴师动眾。”他与齐剑羽相识。
齐剑羽在马上略一拱手,声音清朗,却足以让周遭人等听清:“车內乃是当今皇子爷,奉旨归府。”
“皇子?”贾璉一怔,心下飞快思忖,必是当今三皇子又驾临寧荣街了,难不成是来宣旨降罪於姜家的?
正疑惑间,他忽见那华丽马车的车帘被一只手掀起,显露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那不是姜念是谁?!
再定睛一看,贾璉惊得瞠目结舌,只见姜念身上穿的,竟是唯有天家皇子方能服用的秋香色蟒袍,腰束金黄嵌红宝石絛带!
这……这是怎么回事?姜念怎会身著皇子服制,坐在皇子车驾之中?
贾璉一时如泥塑木雕般呆立当场,脑中嗡嗡作响,全然无法理解眼前的诡异景象。
不仅是他,荣国府队伍中的一些下人,此刻也纷纷瞧见了车內之人的面容与服饰,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诧抽气与窃窃私语之声,个个面露骇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待贾璉回过神来,齐剑羽已再次开口,语气虽客气,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奉旨护送皇子爷归府,需从此处进入寧荣街,还请行个方便。”
贾璉这才如梦初醒,激灵灵打个寒颤,忙不迭躬身让道,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自……自然!自然是皇子爷先行!请!快请!”
贾母是一品国公夫人,实为超品夫人。饶是如此,当她在路上巧遇皇子鑾驾,也唯有退避让路的份,这是铁一般的礼法规矩!
贾璉慌忙回头,连连挥手,示意自家车马人眾急速向后退避。
这番骚动,惊动了八人大亮轿中的贾母。她本来在闭目养神,忽觉轿子停顿不前,外头人声嘈杂,不由诧异,遂掀开轿帘一角,向外望去。
恰在此时,齐剑羽一挥手,侍卫亲兵们护卫著那辆华丽皇子马车,缓缓启动,率先拐入了寧荣街。车窗內的袁易目光向外一扫,正与掀帘探看的贾母四目相对!
贾母一愣——那车內之人难道是姜念?!
待袁易一行车马仪仗浩浩荡荡转入了寧荣街,贾璉这才忙不迭地赶到贾母所乘八人大亮轿旁,对著轿窗,唤了一声:“老太太。”
窗帘掀开,坐在里头的贾母,脸上正写著惊疑,急切地问贾璉:“璉儿!方才……方才过去那车驾里头坐著的,可是我老眼昏看错了?我怎地瞧见……瞧见像是念哥儿?”
贾璉忙躬身凑近轿窗,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情绪:“老太太,您没看错!那车里坐的,千真万確就是咱们府上的姑爷!只……只是不知怎地,他竟……竟穿上了皇子的服制!那御前侍卫亲口说了,此番是奉旨护送皇子归府!”
贾母闻言,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靠,跌回软垫之中。
她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已是翻江倒海:“竟是真的!那隱秘流传的言语,竟非虚言妄语!他……他果真身负天家血脉!如今竟被圣上认了回去,堂堂正正成了皇子了!”
这消息石破天惊,饶是她见多了大世面,此刻也觉心神摇盪,难以自持。
不说贾母这边如何震惊,且说袁易车驾来至寧国府大门外。
守门的董丰並另一门子正自无聊,忽见这般赫赫仪仗直衝府门而来,先是一惊,待得看清那坐在车內、身著皇子服饰的竟是自家大爷时,董丰惊得几乎咬到舌头,又待得知自家大爷已成了皇子归来,一股狂喜便直衝顶门!
当即,董丰伺候袁易进府,另一个门子则飞跑进府內通传去了。
袁易在大门外下了马车,进了府內。此刻,一群驻守府內的天子亲兵闻讯,迅速列队於正院,肃然敬立。一眾姜家人亦纷纷涌来,包括了贺贇与蒙雄。
贺贇虽昨日面见忠怡亲王时已有推测,然此刻亲眼见到姜念蟒袍玉带、天家气象地归来,仍是心潮澎湃,喜动顏色。
蒙雄则是瞪圆了双眼,怔怔地愣了半晌,方才猛地回过神来,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大腿,几乎要欢呼出声,满脸的横肉都因狂喜而挤作一团。
贾璉瞧见袁易进了寧国府,这才敢示意荣国府的车马启动,小心翼翼地由东街口转入寧荣街。
贾璉不敢骑马招摇,只徒步跟在贾母轿旁。
一行人经过寧国府大门时,见门外天子亲兵按刀肃立,气象森严。荣国府眾人皆被这阵仗所慑,个个屏息静气,不敢喧譁。
贾璉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那寧国府门楣之上——原本高悬“敕造寧国府”御匾的地方,自贾珍获罪后便一直空著,只留下几处钉痕,显得格外落寞。
然而此刻,贾璉望著那空荡荡的门楣,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慨嘆:“真真是乾坤莫测!谁能想到,那姜念竟是皇子!如今这座沉寂已久的东府,转眼间便要成为皇子府邸了!”
他心下惴惴,又带著几分莫名的期待,引著荣国府车马,悄无声息地往西府行去,只留下寧国府门前那一片肃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