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进击(四)
卡斯楚,这座西班牙人在奇洛埃岛上建立的核心据点,在过去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命运多舛,先后两次遭到海盗的袭击和蹂躪。
第一次劫难来自英格兰海盗,十年前(1633年)两艘掛著骷髏旗的舰船——“小猎犬號”与“卡马森號”,如同幽灵般悄然驶入海湾,凶悍的水手们蜂拥上岸。
他们洗劫了小镇居民苦心积攒的数千比索,搬空了仓库里的粮食、美酒和新鲜果蔬,並对居民进行了一番恐嚇勒索。
不过,庆幸的是他们目的只为求財。
在满足了对財富的贪慾后,便如同出现时一般,悄然消失在茫茫大海的薄雾之中,留给卡斯楚的,更多是財物上的损失与久久难以平息的恐慌。
然而,真正的噩梦,则是在去年四月,隨著荷兰西印度公司舰队的到来而降临。
与那些求財的英格兰海盗不同,荷兰人带来的是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他们的目的似乎並非仅仅是財富,而是要彻底抹去西班牙人在这里存在的痕跡。
小镇被无情地摧毁,民居被纵火焚烧,辛苦建立的防御柵栏被推倒、拆毁,多年心血建成的木製码头,在荷兰人刻意破坏下化为漂浮於浑浊海水中的残骸。
卡斯楚小镇,几乎被荷兰人从这座岛屿上物理抹除。
但比火焰和刀剑更可怕的,是荷兰人无意中带来的“附赠品”--瘟疫。
瘟魔在小岛登陆,如死神的镰刀一般,开始收割岛上居民的生命。
它不分敌我,在数月之间,不仅夺走了八十多名荷兰水手的性命,更將死亡的气息深深植入这片土地。
西班牙移民、克里奥人、梅斯蒂索人,以及岛上的阿劳坎原住民,成片地倒下。
昔日尚存一百五十余人的西班牙社群,在致命的瘟疫肆虐下锐减至不足七十。
曾经縈绕著生活气息的港湾,如今只剩下哀鸿遍野,整个岛屿几乎沦为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鬼蜮,只剩下海风呜咽著穿过断壁残垣,诉说著无尽的淒凉。
如今,十个月过去了,时间似乎正在缓慢地抚平著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倖存下来的数十名西班牙移民,带著悲壮的神情和深重的心理创伤,开始在废墟之上重建他们破碎的家园。
他们清理废墟,勉强修补漏风的棚屋,艰难种下一些土豆,小心翼翼地看护著仅存的十几头牛羊,试图在绝望中重新点燃一丝微弱的生机。
他们的眼中,早已失去了西班牙殖民者的骄傲与锐气,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对命运的麻木顺从。
生活的希望,微渺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他们除了咬紧牙关坚持下去,似乎已別无选择。
因为,在新华海军肆虐的太平洋沿岸,他们根本无法获得任何一点来自大陆上的支援。
当然,他们也无法逃离这片让人上心的岛屿。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命运已不能再坏的时候,海湾的晨雾中,再次出现了几片不祥的帆影。
两艘悬掛著陌生旗帜的战舰,船体修长,线条冷峻,如同沉默的海兽,穿过外围星罗棋布的破碎岛屿,驶入了狭窄的海湾。
它们与西班牙或荷兰的船只风格迥异,带著一种特有的压迫感。
它们没有鸣炮示威,也没有发出任何挑衅的信號,只是静静地停在深水区,投下巨大的阴影,將小镇残破的轮廓笼罩其中。
倖存者们聚拢在海边,神情麻木地望著眼前新的入侵者。
他们不再逃跑,也不再恐惧,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在那场接连的劫难与瘟疫中被消耗殆尽。
男人紧握著手中简陋的工具,女人將懵懂的孩子搂在怀里,他们木然地站著,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还能失去什么呢?
除了自己这条早已不被上帝眷顾的性命。
“又是……海盗吗?”老渔夫佩德罗喃喃自语,內心发出一声沉重的嘆息。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死神换了一副面孔到来。”镇长遗孀塞西莉亚夫人下意识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眼神里没有波澜。
数艘小艇被放下,满载著全副武装的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登陆。
这些士兵身著统一的深色制服,扛著燧发枪,行动间纪律严明,步伐协调,与记忆中那些散漫混乱的海盗或僱佣兵形象截然不同。
整个登陆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粗略估计,上岸的士兵约有一百二十余人。
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士兵登岸后,並未对西班牙移民施加暴力。
一名看似军官的人,用生硬但尚可理解的西班牙语简单询问了情况后,便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这些神情呆滯的倖存者可以继续他们手头那点可怜的活计。
仿佛在他们眼中,原有的居民,已然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无需过多关注。
紧接著,那些小艇开始频繁往返於战舰和海岸之间,將一箱箱、一捆捆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运送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