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慕容部
“所以希望仍存,是吗?”
“是的。”
“但它不会印证在燕国身上,对吗?”
“是的。”
当那涉及人性的贪婪无度,还有人性的天真美好的对话行至终点,
孙恩面对后辈,发出了爽朗轻鬆的笑声。
他说:
“天底下万般事,总是开头难。”
“而前所未有过的东西,让人接受起来,便更加艰难。”
“但种子已经出现,哪怕此世没有供它生长的土壤,以后也总归会有的。”
后生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比如他对人性的怀疑,
比如他对肉食者节操的忧虑,
比如千百年后,权贵手里的刀剑会不会变得更加锋利,让百姓即便肝脑涂地、前仆后继,也难以反抗——
但最终:
他只是对著孙恩点了点头。
希望即便转瞬即逝,
可人之所以不同於禽兽,之所以能够得到上帝的喜爱,不正是因为那天真又倔的举止吗?
只要人不放弃自己,
天地便不会放弃这生存於自己怀中,可爱又可恨的生灵。
“燕国那边你不必回去了。”
“既然在这里过的开心愉悦,那在这里生活也是可以的。”
末了,
孙恩这样对后生说道。
从燕国到鲜卑,高山难越,只能绕行。
这便使之艰难许多。
何况燕国许多事,连孙恩这位燕公都不忍再看,又何必拉著別人去受苦呢?
种子已经播下,
风雪压住了那屏弱的幼苗,
没有改天换地的力量,也没到改天换地的时机,也没必要死磕那里。
以弱小而求生存,又不想卑躬屈膝,为强者奴婢,那自然需要身段灵活一些,於四处游动,把握好机会再出手。
“鲜卑是东胡之后,而后者同诸夏邻居,已有千年之久,有著不小的纠葛。”
“如果你有心为诸夏做些什么,不如就在这里继续教化他们,以免来日兴起爭端。”
泰西的诸夏之国,连那些杂毛色目的日耳蛮、塞尔蒂人都能吸纳成为臣民,如今那位刘氏楚国的国君,更是一副碧眼紫髯的长相。
没道理中原这边,还不能將同为黑髮黑眼的蛮夷们炼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当然了,
按照君子们的挑剔,想来也只有听话懂事的,才能获得这样的机会。
“鲜卑为乌桓、匈奴所隔,距离中原遥远,其风夷气少去,仍有被发左社之俗。”
“然而北匈奴远去后,鲜卑瓜分得了好些草场人口,势力已然得到兴盛。”
“若任由其发展,应该不会有好结果。”
对方听了先人的嘱託,当即点头应下。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於是,
等到第二天,医者在晨光熹微时走出了牧民们专门为他搭建的帐篷,找到部族大人说:
“你把妹妹嫁给我吧,我以后就留在这里了。”
“啊?”
听到这话,对方先是一愣,隨后欢喜起来。
他没有去神思这位“神医”突然这样说的原因,只觉是昨天谈论的事,被某个灵机鬼私下告诉了对方。
“好好好,我马上就把我妹子喊过来!”
那位身材雄壮的汉子当即起身,蹬著欢快的短腿跑了出去。
不久后,
一位身材更加雄壮的女子跟著他走了进来,面容称不上美丽,带著岁月的痕跡,但看得出有做过一定的整理。
这让她在草原同类的衬托下,显得好看了一些,
但医者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变得凝重起来。
首领还在热情的介绍,“我妹子身体好,也能做事,生的孩子都养活了!”
“以后你要是去治牛马,摁不住这群遭瘟的畜牲,我妹子能帮你的!”
医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对面之人浮夸的胸肌,心中生出了几分犹豫后悔来。
但想起昨天的事,还有自己未尽的事业,他没有拒绝。
很快,
一个小家庭便在大鲜卑山东麓的肥美草场上组建起来。
女人带来了自己最小的孩子,前面两个大的则是继承了生父的草场和羊群,留在了原本的部落里。
“也不知道自己那位大舅哥是怎么跟原妹夫的亲属交涉,说服他们放走一个能生能打的壮年妇女的。
看著那一手抓住一只调皮跑出羊圈的羊羔的妇人,正用腿夹著一头生病的公羊,想办法给它灌药的医者在心里发出嘆息。
等到一切搞定,
他跟妇人一起回到帐篷里。
那个被带来的孩子已经睡下。
夫妻二人便脚步轻悄的来到另一边,坐在被揉搓的又软又暖和的皮毛上,拖衣拖鞋,並用沾了水的幣布擦拭身体。
虽然靠著大鲜卑山,让这支部落日常能够获得较多的水。
但草原的气候底子在这里,浪费水资源还是不被允许的。
哪怕神医很早之前就告诉过身边的人,適当清理有利於防止生病,但牧民们寧愿用水给牛马搓个澡,也捨不得给自己整理一下。
也就医者地位崇高,才能拥有在帐篷里洗脸洗脚的特权。
“这个是我朋友送的贺礼,你戴著吧!”
当妇人钻到被窝里,打算把医者拥入怀中时,后者及时打断了她的动作,並从怀中取出一支形状简洁,却也不损其美的簪子来。
这是何博听说医者打算以身入局的消息后,从鲜卑山上润下来,送给他的新婚礼物。
“別整的像咱诸夏君子结婚送不出聘礼一样!”
“拿回去让你婆娘乐呵乐呵!”
医者於是收了下来。
簪子可以用来帮妇人挽起头髮,以免骑马放牧,追逐牛羊时,被髮丝遮挡了视线。
而警子的末端,还坠著一个小巧的流苏。
妇人戴上之后,这小玩意儿还会跟著她的脚步,一摇一晃的,透著別样的优美来。
这不同於草原的美丽,让人的目光落於其上,实在捨不得离去。
妇人更是想不到,这在草原上足以换取不少牛马,取得首领欢心的宝物,就这样送给了自己。
她一下子感动的说不出话,只看著丈夫,眼中配酿出泪水。
医者被她看的有些发忧,忍不住偏了偏身子。
直到一双大手伸向他,
这个中年重组家庭才得以拥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辽东的鬼神在背后哼唧哼唧,又隨手准备了几样当地特產的养精蓄锐圣品,打算当做下次的礼物。
“燕国会在当今天子的手上,迎来结局吗?”
阴间,
嘴上安慰著后生晚辈“要坚强要有希望”,实际上心中仍有些遗憾失落的孙恩找到正垂钓於洛水边的上帝,望著洛阳的方向,对其发出疑问。
皇帝承接了父祖的治理,国库充盈人口滋生,正是国力大好之时。
而眼下,
在西域的班超已经將那里收拾的规规矩矩,各方国主皆膝行至西域都护府,向天子表示臣服。
那战国时被秦国建立起来的交南国也已经因“不臣”而亡,只留下一座名为交南的城邑,还有更多的,由诸夏血脉组建而成的新势力。
黄沙滚滚,
埋没了许多过去的影子,
但来自中原的诸夏血脉,却隨著岁月流转,在西域越来越多。
这自然是会让洛阳君臣感到高兴自豪的。
然后,
他们自然也会“得寸进尺”,对著位於东北的燕国,展开新的动作。
就让燕国跟交南国一起死下去,成为大汉煌煌伟业的砖石吧!
孙恩忍不住想:
只怕燕国的死期,就在这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