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一出口。
林楚翘、潘文迪、百灵,乃至陈叙安的脸上都露出一丝茫然,显然都对此闻所未闻。
方诚却是心中剧震。
这个组织,他当然听说过。
而告诉他的人,正是特搜队前任行动部部长,石承毅。
当年那场闹得全国震荡,甚至直接导致军政府倒台的“光武门枪击案”,其幕后策划者,据说就是这个名为“理想乡”的神秘组织。
石承毅曾亲自挂帅,调动特搜队最精锐的力量,投入这桩惊天大案的调查。
最终却折戟沉沙,功败垂成。
还没来得及揭开该组织的神秘面纱,时任总统冯仲霖就宣告下野,案件调查也随之搁置。
然后,这桩案子被昔日的情报官员,如今的特搜队总长凌绍峰接手,最终得以顺利侦破。
而自己的父亲方世杰,就是在这场巨大的风波中遭受牵联,不幸殒命。
陈鸿业将方诚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了然地笑了笑。
“看来,你之前打探你父亲的案子时,已经有所耳闻了。”
接着,他便收起笑容,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庄重:
“说起来,你父亲之死,和当年我们组织内部遭遇的一次叛变,有直接关系。”
方诚闻言,目光骤然一凝。
身上那股刚刚收敛的杀意,又有了一丝复燃的迹象。
“理想乡……”
陈鸿业对此视若无睹,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声音低沉悠远。
“呵,世间庸人,甚至许多都从未听过它的名字。”
他发出一声轻哂,自顾自地说道:
“我们和那些追名逐利的财阀世家不同,也并非集团化的大型跨国组织。”
“我们遵循的,是绝对的精英之道,几十年前组织创立之初,算上我,也不过寥寥数人。”
“能有资格加入我们的,无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最低也是b级能力者,而且必须通过严苛的考验,秉持相同的理念。”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我们创建的组织,没有森严的等级,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成员们更像家人,是并肩而行的兄弟姐妹。”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抱有一个遥远而伟大的共同理想。”
陈鸿业微微扬起头颅,布满咒文的脸庞竟流露出一丝近乎神圣的光芒:
“那就是创建一个真正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美好世界。”
“在那里,人人都能享受幸福安稳的生活,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种族划分,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就连我们这些被常人视为怪物的异人们,都不必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
这番话语,描绘得何其崇高。
但在林楚翘等人听来,却只觉得一股强烈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眼前这个焦黑可怖,刚刚还当众吸食活人鲜血的怪物。
此刻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口吻,讲述着创建一个美好世界的伟大理想。
如此违和的画风,让人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陈鸿业仿佛毫无察觉,并未理会众人的异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话里:
“我们的成员,遍布社会各行各业,有学者、有军人、有政客……”
“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默默地为这个共同的目标添砖加瓦,等待着黎明到来的那一天。”
“但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冷了下去:
“随着组织成员不断壮大,分歧,也随之出现。”
“一部分人认为,要实现理想,就必须掌握权力,他们于是选择了与当时的军政府合作,接受招安。”
“而另一部分人,包括我和你父亲,则坚决反对,认为一旦与恶龙同流合污,就算尽力保持初衷,最终自身也将会变成恶龙。”
方诚冷冷地插了一句:
“所以,光武门枪击案,就是你们策划的?”
“是我们,也不是我们。”
陈鸿业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鄙夷与痛恨:
“就像我刚才所说,是那群选择向权力妥协,鼠目寸光的蠢货干的好事!”
“他们利欲熏心,彻底沦为了前总统的走狗,暗中替他清除异己,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
“光武门枪击案,就是他们为了嫁祸政敌而导演的一出惨剧。”
“结果,却是玩火自焚!”
陈鸿业冷笑连连,声音里透着些许快意,又充满了浓浓的失望。
“军政府倒台,新政府上台,他们与旧政权的肮脏交易被泄露,立刻遭到了官方最严酷的打压。”
“特搜队倾巢而出,对所有疑似‘理想乡’的成员展开了无差别清剿。”
“那段时间,整个夏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们这些坚守理想的人也遭受牵连,不得不全面转入地下,低调潜伏。”
“但是,最致命的打击,往往来自内部。”
说到这里,陈鸿业忽然显得有些激动,双手不禁握成拳头,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就在组织最危急的时刻,却出现了叛徒,将一份核心成员的名单泄露了出去!”
“那之后,组织彻底分崩离析,成员们或被捕入狱,在阴暗的囚牢中度过余生,或被追杀至天涯海角,客死异乡……”
“‘理想乡’从此元气大伤,直到今天,也没能完全恢复过来。”
他说完这段回忆,缓缓松开拳头,看向方诚,眼神复杂。
“你父亲方世杰加入组织的时间不长,其实还算不上核心成员,本不在特搜队的重点抓捕名单上。”
“只是他平时主要负责外围联络事务,知道组织里不少成员现实的身份,这其中也包括老夫。”
“原先,方世杰完全可以继续潜伏下去,和家人像往常一样安然生活,等到风波过去……”
“可后来,他还是被万死难辞其咎的叛徒,给出卖了!”
陈鸿业长叹一声,语气变得沉痛,仿佛真的在为一位故友扼腕。
“为了不落入特搜队手中,避免组织其他成员的行踪,被对方用特殊手段拷问出来。”
“他选择了最壮烈的方式……在一场大火中慷慨赴死,用自己的生命,断绝了特搜队顺藤摸瓜的线索。”
“他,称得上是个真正的英雄!”
陈鸿业的声音骤然提高几分,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悲壮。
话音落下,庭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夜风骤然变大,吹得那堆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被卷得四处乱窜。
方诚静静地站立着。
脸上的表情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看不出喜怒。
似乎在消化着这段尘封的往事,又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地问道:
“那个叛徒,害死我父亲的人,究竟是谁?”
陈鸿业闻言,再次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孺子不可教”的无奈。
“小友,你还是没明白。这不是一个叛徒的问题,而是我们‘理想乡’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分裂。”
他摇着头,耐心解释道:
“当初惹事的,是那些主张投降的派系,后来为了向新政府纳投名状,出卖同伴的,也是他们。”
“你如果只是想找确切的某一个人报仇,恐怕没那么容易。”
“毕竟老夫又不是特搜队专门负责查案的,怎可能知道当年具体是谁出卖了你父亲?”
似乎因为讲了太多话,陈鸿业感到有些疲惫,没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