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淮下一句话就將叶义问即將到来的质问硬生生摁了过去:“这个定远陈氏竟然敢抢我靖难大军用来賑济灾民的军粮,胆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若这陈家真的是当朝宰执的家眷,两位相公能不能替我劝一劝陈相公,让他高抬贵手,绕过我靖难大军与两淮饥民?我之后给他立长生祠。”
別看刘淮说得可怜兮兮,脸上却是一副冷笑的囂张模样。
大有不给个说法就当场撒泼的架势。
在刘淮看来,这什么陈家就是个地方豪强,虽然可能与中枢大员,封疆大吏之类的官员有些姻亲联繫,却也不可能到宰执那一步。
宋国当朝宰执是陈康伯,他可是江西人,哪里会在淮南有亲戚?
然而刘淮就是要这么说,就是要逼著两名宰相表態。
大战拼死拼活的打贏了,难道救济灾民的治政行动也要靠我吗?你们宋国士大夫是干什么吃的?
上座上的两名相公还没有说话,成閔却率先出言:“如果说的濠州定远陈氏,俺倒是知之甚详。家中倒是有官宦子弟,唤作陈名振的,曾任福建莆田知县。
俺对此知之甚详是因为陈名振这斯在莆由闹出过笑话,非要与莆由陈氏认祖归宗,想要与如今的陈侍郎结亲,至於成没成俺不知道,但这廝致仕之后就气焰大振,开始求田问舍,俺魔下老卒的田產都有被强买的。
俺虽然也向朝中递了话,却是一去渺无音讯,想来定远陈氏与莆田陈氏认祖归宗之言並非空穴来风。”
说到最后,连成閔这个老兵油子都有些冷笑起来。
“陈侍郎是哪个?”刘淮没想到还真有条大鱼,连忙用胳膊戳了戳身侧的文士:“官职很大吗?”
文士连忙低声解惑:“如今兵部侍郎陈俊卿陈公,曾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刘淮恍然大悟。
怪不得成閔如此阴阳怪气。
在他看来,掌握台諫系统的陈俊卿包庇了自家亲戚,所以才让他的上奏难以得到解决。
合著还真有靠山啊!
最喜欢收拾这些有靠山之人。
刘淮正要说一些虎狼之词,却见到一直沉默不言的李宝起身说道:“成太尉,陈侍郎並非这等奸诈小人。战前陈侍郎奉命整顿浙西水军,我魔下的士卒与舰船都是他弹精竭虑整饰出来的,我与他共事过,敢用项上人头作保。”
成閔抱著胳膊笑道:“泼李三,俺可不敢要你的脑袋,只是勤於治国,疏於治家之人,咱们难道见得少了吗?他陈侍郎又如何能例外呢?”
李宝登时沉默。
莫说八竿子打不著的亲戚,就算是亲生儿女浪荡起来,一些父亲也是无能为力的。
刘淮却是直接摆手打断了其余人的言语:“两位相公,不管是何人,敢搞出这些事端来,也就是在寻死了。你们二位怎么说?”
虞允文有些头痛。
这些事哪里是能拿到檯面上来说的?
国朝做事自有法度,就算犯了死罪也有有司处置,哪里能让军兵大肆杀戮?
这样干哪有个头啊?
难道还真的要当场表示任由靖难大军处置?
叶义问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摇头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刘淮根本没有搭理叶义问,只是定定的看著虞允文。
叶义问已经老了,而且没有什么政治理想,最多也就是分担火力,遮风挡雨的作用,而虞允文才是真正能在来日有所作为的实权相公。
见到虞允文只是不语之后,刘淮摇头,失笑以对:“那就用我的办法吧。”
叶义问摆手:“刘大郎万万不可如此鲁莽!”
刘淮却是不再搭理对方,拿来文书,在其上写下:『放手去做,万事有我”八个大字之后,交於正在啃蹄的罗怀言,让其速速送出。
叶义问大急,他再傻也知道这封文书被送出之后,靖难大军这支还没有被宋国收编的大军就会立即听从命令,展开行动,將战阵上的破坏力在地方上展现出来。
如果將领还能控制大军,还可能只是对特定人员的屠,如果控制不住,则很有可能会演变成比金军南侵还要恐怖的灾难。
叶义问连忙对著罗怀言大声说道:“站住!”
罗怀言哪里会听叶义问的,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走了。
“刘大郎!刘飞虎!”叶义问终於绷不住了,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实在是太放肆了!”
“叶相公,虞相公,我就是为了这个。”刘淮的言语却变得诚恳:“我就是为了这个而起兵北伐抗金,也是为了这个到淮南与金贼决死。
如果不是为了消除这些不平事,我为何放著衙內的日子不过,去山东喝泥水吃树皮?为何会放著山东逐渐明快的日子不过,回两淮去劈金贼的铁甲?
山东靖难大军皆负此志艰难行进至今,如果不让我们去做,那天下就没有靖难大军了。”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完,刘淮也不在意首座两位相公各异的表情,拱了拱手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这场原本应该欢腾的宴会,就这么尷尬的结束了。
而完顏亮与完顏元宜则是互相对视了一眼,隨后各自將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虽然知道宋国內部不是铁板一块,然而分裂如此迅速还是过於出人意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