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与火光指引着陈舟前进的方向。
步入树林,交错的枝杈形成的天然屏障早已被在其中穿梭的大角鹿挤出了通道。
高处常常见到挂在树杈上的鹿毛,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属于鹿的腥臊气。
锯齿虎们很兴奋——
大角鹿本就在它们食谱之内,狩猎的本能在血液中涌动,无论是活跃的虎二娃还是表现向来沉稳的虎三娃迈步的频率都加快了许多。
怕小家伙们惊动了鹿群,陈舟不得不再次安抚,提醒它们还没到开始捕猎的时候。
……
进入树林不久,随着逐渐靠近火光所在,沿途中出现了几头大角鹿。
它们几乎都是母鹿,其中有几头还算健硕,也有瘦骨嶙峋,一副病态的。
打量着它们,陈舟心想,看上去在这里饲养鹿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瘦弱的大角鹿几乎都是成年鹿,正处于生命力旺盛的阶段,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生病,现在就连它们都这般消瘦,说明鹿群的处境并不好。
林中的鹿似乎已经对人类很熟悉了,对于陈舟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它们并没有过激的反应。
倒是三头幼年锯齿虎身上的气味儿,使大角鹿本能地感觉不安,虽然没有吓得它们撒腿逃跑,却也默默地远离陈舟,走到了林深处。
庞大的鹿躯穿过树林,使得附着在树杈上的积雪掉落,发出阵阵声响。
距离树林边缘不远处的火光位置,养鹿人似乎听见了这声音,远远地吹着口哨。
不过那哨声显得有些沙哑,且吹得不够娴熟,听到声音的大角鹿显得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即返回,而是站在原地发呆。
根据哨声,陈舟彻底确定了养鹿人的所在,正准备继续朝那里前进,却听见那边传来树枝被拨动的声音,看来是养鹿人主动走过来了。
想着被动出现总比主动出现显得威胁小一点,知道用不了多久养鹿人就会走到自己这里,陈舟索性不再向前,就停在原地等待起来。
天已经很黑了,养鹿人显然不具备夜视能力,举了根火把。
远远地望着层迭的枝条,只见一点小小的被风吹动的火光缓缓靠过来,慢慢放大。
养鹿人的脚步很缓慢,给陈舟一种份外迟滞,乃至沉重的感觉,听上去比受了伤的保尔还僵硬。
觉得这声音很反常,陈舟提前握住了刀柄。
万一这人不是善茬,率先发难的话,他可不能被别人抢占先机。
……
距火光所在总共不到两百米,那人磨磨蹭蹭走了许久。
就连大角鹿都等得不耐烦了,见锯齿虎没有袭击它们的意图,全都自顾自地低下头在积雪中寻找起食物来。
离得愈发近了,陈舟听到那人骂了一声。
他使用的似乎是某种方言,听起来有点耳熟,但一时间又分辨不清是哪个地界的话,只知道是在骂大角鹿。
乍一听这声音,莫名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最开始陈舟还以为是他在现代某个城市无意间听当地老人骂过,直到那人又嚷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那对游侠之一的声音吗——
属于古人的官话,说起来也是华夏语言的一种,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发音改变较大,但又属于同一体系,才让人觉得“能听懂又听不太懂”。
“呦,原来是熟人!”
对比记忆中的声音,确定这人就是游侠之一的白衣人,陈舟喜上眉梢。
不久前还在考虑要不要动用暴力,看来现在不用纠结了。
他本就是这俩游侠的债主,眼下过来“讨债”,索要欠他的两头大角鹿属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
而且说不定这俩人养这么多头大角鹿,就是为了履行承诺呢。
不都说江湖儿女尚武崇德,信义为先吗。
既然是故人重逢,陈舟也就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迈开步子往那火光方向走去。
两人相向而行,百米距离只在分秒之间。
很快,陈舟便看到了白衣人。
……
不过时光荏苒,如今北境不比从前,冷得厉害,那文质彬彬,一身出尘之气的年轻剑客也换了装束。
他头上套着一个兽皮做成的大帽子,身披兽皮,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走路时弯腰低头,怀里还抱着一头小鹿。
那小鹿像是得了病,被人抱住也不挣扎,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白衣人同样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陈舟注意到他走路肩膀有些歪斜,隐约发瘸,而他抱住小鹿的胳膊也只有一只手发力,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肩下,断了似的,只能勉强用腋窝夹住火把。
“不对啊,我记得与猛犸象一战,这人手脚好像没受什么重伤。
怎么几个月不见,成这副模样了?”
陈舟有些疑惑,又往白衣人身后望了望,他在找那个操北方口音,穿着褐甲的人,长弓是从那人手里“骗”来的,修弓就指望他呢。
然而结果很让他失望,往这边走的只有白衣人,没看到褐甲人。
想到一路走来,观察到的迹象始终表现为一人活动,陈舟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再向前几步,几乎要走到白衣人二十米之内了,他仍然没抬起头。
在雪后的密林中行走似乎很消耗体力,虽然只走了这么几步,白衣人却已累得气喘吁吁。
回想与猛犸交战时这人矫健的身姿,轻盈的步伐,陈舟甚至感觉这或许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他既不矫健,也不机警,甚至显得有些迟钝,乃至过于颓废了。
调整角度,陈舟企图看清被兽皮帽子遮挡住的来客的面容,却只能看到杂乱的未经修剪的胡子,不像纵横武林的剑客,倒像是丐帮长老。
到此刻,陈舟可以确定,这对江湖游侠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的确遭遇了某种变故。
不是所有挑战者都对华夏儿女抱有好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合作最后友好交流,残酷的挑战规则将人变成野兽。
而人与野兽共处一隅,最先受伤的一定是人。
说不定褐甲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