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信任?高先生,想我建立信任?我不明白。”夏忧蠹有些不解,不懂高见此刻是何用意。
“我出身太学,自然是不想和幽明地交恶,但此前因为一些事情,还是搅了幽明地的局,所以才被你家老祖捉来,不过,你家老祖应该也不想真的和太学撕破脸皮,所以把我放在这里,想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態度。”
“所以……你的態度就是,堵了幽明地真传们的门,然后又来找我说是取得信任?”夏忧蠹不太理解高见的思路。
但別的不说,茶確实好喝,她又喝了一口。
高见於是又伸手,给她续杯,隨后说道:“堵门是不得已之举,我在幽明地並无根基,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技艺,不过作为武者,唯独勇战技击之术可以稍微显眼,想要引起幽明地大人物们的注意,也只得如此了。”
“这可不是什么『现眼』的程度了……六境修为,力战十位幽明地真传,其中还有四位是七境的,高先生你这个可真是在幽明地炸了个大的。”夏忧蠹似乎有些绷不住优雅的言辞了,频频看向高见。
“唉,丟人现眼而已,我原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却不曾想出现了夏姑娘你,差点就让我翻了船。”
“翻了船……高先生是觉得幽明地的真传是条阴沟子?”夏忧蠹略有些不满意。
然后,她又饮了一杯茶。
不过,这一次,高见却没有给她续上了。
高见轻声道:“少喝些,三杯已经足够了,茶这东西,宜常饮,不宜多饮,常饮则心肺清凉,烦郁顿释。多饮则微伤脾肾,或泄或寒,脾土原润,肾又水乡,宜燥宜温,多或非利也”
“一壶之茶,只堪再巡,初巡鲜美,再则甘醇,三巡意欲尽矣,初巡为婷婷裊裊十三余,再巡为碧玉破瓜年,三巡以来,绿叶成阴矣。”高见说著,將茶壶收起。
显然,这个答案让夏忧蠹很不高兴。
於是,她將茶杯一推,说道:“开口婷婷裊裊十三余,闭口碧玉破瓜年,高先生也是那般登徒子不成?”
“借人喻物而已,夏姑娘不用放在心上,如果觉得冒犯,那我在这里赔罪了。”高见拱了拱手。
“既然要赔礼,又怎么能空口白话呢?就再给我倒一杯吧。”夏忧蠹转了转眼珠子,提议道。
该说不说的,高见茶確实好喝,茶出之际恍若白浮光凝碗面,茶麵轻涛如生玉乳,她现在也觉得满口生香,回味无穷。
茶之一物,兼备五行,茶之一字,好似人在草木间,受山川灵气,以火助水舒枯木,生水走脉展茶性,金火炒制,受水火煎熬,淬出其中精华,她在幽明地旧居,阴气重了,现在有这三杯茶调和五行,只觉得通体舒泰,自然是想喝了再喝,一直不停。
“那可不行,真的不能再喝了,这茶偏阴,我以阳火煅烧也无法祛除,三杯已经足够了,再喝伤体,多饮伤神损寿,心神善惊,臥不能安,那就不好了。”高见將茶壶收到身后,自然是不答应。
而夏忧蠹像真的是只慵懒的猫儿般,以一个极富韧性的姿態盈盈站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闭上一只眼,睁著另一只,眸光流转,带著几分俏皮与微醺的迷离:“既然如此,我去取酒来,酒为水中火,能让元海阳生,水中火起,天地循环,造化反覆,我这藏著一些柏酒,是玉衡星之精,服之令人身轻,我再饮三杯,可否压住阴气,再换高先生一杯茶来?”
“呃……”高见有些讶异夏忧蠹的表现。
前一刻还畏他如虎,此刻竟能壮起胆来,巧笑倩兮地討价还价起来,神態转换之快,倒真令人措手不及。
她自顾自的离开,也没问高见同不同意。
而高见这边,也没有阻拦,反而是继续冲了一杯茶,温著杯子。
不多时,夏忧蠹果然取来了那“柏酒”,並没有趁机逃走,而是返了回来。
酒液澄澈,隱隱漾著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细嗅之下,確有一股松柏特有的清冽之气,仿佛真蕴著几分星宿精华。
她也不拘礼,自斟自饮起来。初时还带著几分试探,三杯下肚,那酒意便如初春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她的眉眼双颊。
酒已三杯,身体燥热起来,高见也不好推脱,將第四杯茶水递上,她便欢喜的接过,一饮而尽。
一杯茶,一杯酒,就这么纠缠著,一直到茶到五杯,酒已一壶,高见才收起火炉。
此刻,夏忧蠹醉眼乜斜,身子愈发绵软地倚在桌边,口中开始含糊地哼著不成调的小曲时,高见知道,时机已至。
他轻轻放下手中一直摩挲的空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这声响却仿佛带著某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微醺的夏忧蠹迷濛的眼眸微微聚焦了一瞬。
“夏姑娘,”高见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郑重,“接下来要问之事,涉及修行根本,极为私密,可谓冒犯之极。高某先行告罪,望姑娘海涵。”
他拱手为礼,姿態诚恳,然而那深邃的目光却如探照灯般牢牢锁定了夏忧蠹迷离的醉眼。
“但此事於我,於釐清一些疑惑,至关重要。恕我唐突——”
他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敢问姑娘,你所修习的……究竟是何种功法?”
这个问法,可以说是非常的无礼了,所以高见才要铺垫先前这么多东西。
不过,也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灌醉,但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而夏忧蠹这边,只见她双颊飞起两朵娇艷的红云,眼神愈发迷离,如同蒙了一层江南烟雨的水雾。
先前强装的镇定与来自大仙门的矜持,此刻都被酒意冲淡了不少。
她托著腮,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画著圈,时而吃吃低笑,时而歪著头,用那双水汪汪、带著几分天真好奇的醉眼瞅著高见,红唇微启,吐气如兰,带著淡淡的柏香。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不自知的娇憨可爱。
这反而让高见有些措手不及了起来。
这人,咋不说话?
醉迷糊了?
別吧,阿sir,他还要根据夏忧蠹的情况来判断幽明地的態度呢,结果真醉了?
一向觉得自己算无遗策的高见,在这种时候实测,让他有些无奈。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夏忧蠹眼珠咕嚕一转,却坐了起来:“怕我不说吗?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