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折摇头:“非也,下官的意思是,汴京朝臣的反应,其实说不上平淡,就是……安静,嗯,对!就是安静,安静得可怕。”
“尤其是当初最反对您的宰相章惇,他也很安静,没说过半句话,每日照常进政事堂办差,还有赵孝骞,每天待在楚王府里,不知做什么,下官只是觉得,这一切看似正常,又好像不正常……”
赵佶怔忪片刻,随即轻松笑道:“你多虑了,本王被确立为新君,是太后和朝臣们在大庆殿内定下的,政事堂都已布告天下了,怎么可能有变数?”
“一旦本王登基,皇权在手,首先就收拾章惇这些人,轮不到他们给本王制造变数,我就是他们的变数。”赵佶冷笑道。
二人正说着,一名王府属官匆匆跑来,站在门外声音焦急地道:“殿下,殿下在否?”
赵佶沉下脸,动作飞快地将黄袍脱下藏好,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示意周兴折打开房门。
“何事慌张?”赵佶冷着脸道。
属官一脸惶恐,垂头低声道:“殿下,下官刚刚从汴京市井坊间听到一些流言,流言说得不好听,下官觉得殿下有必要知道。”
“你说。”赵佶平静地道。
属官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迟疑地道:“下官听坊间流言,说天家昏聩,新君不应立长嫡,而应立贤,端王若即,恐丧大宋国威,失大宋国土,辜负先帝和成王殿下打下的大好局面……”
赵佶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妄议朝政国事!这些无君无父之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查!必须严查!本王还没登基,就有人心怀叵测,坏我大事,本王焉能不究!”
赵佶气得两眼通红,当即便瞪着周兴折,恶狠狠地道:“你去查,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居心不良,妖言惑众,查出来本王要他死!”
周兴折也颇为气愤,但脸上却露出几分难色:“殿下,下官……手下无人脉,无线索,实在查不了,不如让开封府查一查?”
赵佶冷哼道:“开封府只是纠查治安和简单的案子,这种事能指望他们吗?”
“周兴折,你拿本王的名帖去找赵孝骞,让他动用皇城司的人手去查,时至今日,本王应该有权调动皇城司了,赵孝骞想必也不会不识趣。”
周兴折急忙应是,匆匆出门。
…………
流言的散播速度很恐怖,短短一日内,便已传得汴京满城皆知。
街头巷尾无数百姓在窃窃议论,神情带着几许疑惑。
流言的威力确实不小,它直接道明了端王从小坐享富贵,没经历风浪,没参与过朝政,他只是天家皇族豢养的宗亲子弟,没有半点治国的经验,只不过多读了几本圣贤书而已。
这样的人,能指望他治理好这个国家?
先帝无子嗣,继位者本就不存在什么“嫡长”,既然如此,为何非要从“嫡长”里面选新君?为何不能立贤?
如今的大宋正是大好的局面,可以说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等关键的时节,所谓的“嫡长”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何不能选一个德才出众的人出来当皇帝,让他带领大宋走向更辉煌的盛世。
流言大致就是这个意思,语言很直白,所有的百姓都听得懂,而且听懂后都能引发思考。
这一思考,市井坊间的议论声顿时压不下去了。
一个皇帝的好坏,是直接与百姓未来的生计息息相关的,百姓们不能不关注,而流言说的道理也十分具有说服力,说的都是正理,没人能反驳。
这个流言对臣民来说,不过是窃窃议论的谈资,但对赵佶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人都还没登基,已经有人对他的即位产生了质疑,换了谁不得发疯?
也难怪赵佶气急败坏,竟以亲王的身份直接调动皇城司了。
赵佶的名帖由周兴折亲自送到楚王府。
赵孝骞出面接见了周兴折,接过赵佶的名帖,听周兴折将市井坊间的流言说了一遍,最后周兴折重点强调,这是端王殿下的意思,希望成王殿下马上调用皇城司,将妖言惑众的祸首揪出来严惩。
赵孝骞皮笑肉不笑地接下了名帖,然后信誓旦旦地保证,皇城司对这种造谣生事的歹人绝不姑息,绝不枉纵,一定尽全力追查,给未来的大宋官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态度很端正,尤其是誓言发得令人很舒坦,周兴折满意了,于是心满意足地离去,走路的姿势都带着几分狐假虎威的气质。
赵孝骞坐在王府银安殿内,淡淡地瞥了一眼手里的名帖,抬手就将它撕成无数碎片,随手一扬,如同扬走了赵佶的骨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