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鲜少出宫门,闲时我还是经常做些糕点泡泡茶,但是一到冬天手便不灵活了,也是当初在南冥时落下的顽疾,自从手指断过以后,一到冬天便会隐隐地泛疼。
再次看见魏涵,是在深夜之时。
我遣退了丫头,正披了髦衣挑灯看书,时不时泛着小小的咳嗽,这一到冬天就咳嗽的毛病就连我师傅也没办法根除,小时候就落下的毛病,只怕是要随一辈子了。
窗外正飘着细密的雪,门忽然被人推开,随着冷风扬进来一阵雪,随着进来的还有一双用金丝绣着翠竹的回云靴。
我抬眸,看见魏涵身披金色裘衣,面容有些憔悴,身上已然落了不少雪,身后的工人收起油纸伞替他解下裘衣。
“臣妾见过皇上。”我微微敛眉。
“起来吧。”他径直走过我身边,在桌旁落座。
“皇上可是稀客,只是臣妾宫里稀微寒简,只怕是招待不周了。”我上前拿起箸挑了挑床前的灯芯,昏黄的光线顿时亮了不少。
“没什么,朕只是忽然有些想念你泡的茶了。”他淡淡地开口,拍了拍袖口上的雪。
我吩咐人去烧来水,拿出叶茶细细泡了起来。
“难得皇上喜欢臣妾泡的茶,这是臣妾的荣幸。”
我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皇上请用茶。”
他微微怔了怔,只是一瞬,眸色便恢复了清冷,伸手拿起茶杯,浅酌了一口。
“皇上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偌大的天下,要他一个人的肩膀扛下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朕,如今只想静一会。”他撑着脑袋,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再开口,起身点了一旁的熏香,这香味有安神的作用。
只不过一会,他似乎便小憩了过去。
我打开门,接过守在门外公公手里的袍子,那公公伸首往里瞧了瞧,道了句,“皇上好久都没好好休息过了,还烦请莲贵人好生照顾着。”
“公公严重了,这是我分内的事。”我转身进了房门,将袍子披在魏涵的身上。
我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书本继续翻看着,不知不知眼皮越来越沉,终是挡不住疲倦的睡意,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的时候,魏涵已经不在房里了,我问一旁的丫头,才知原来魏涵一早便走了。
但是不管怎样,他今日能踏入我的屋里,那么我的目的也算实现了一小步。
看天气不错,心情也难得舒畅,便出了宫门走走,却不想在宫廊下遇见了贵妃娘娘迎面而来的步辇,我躬身退至一旁,却见那步辇在我前面止了脚步。
“抬起头来。”
我抬眸,只觉得她一身紫色绣袍异常耀眼,她晲了我一眼,傲然无物。
“你好生厉害,听说,皇上昨晚可是在你那过的夜,可有此事?”这鲁潇凝可谓消息真是灵通,不过一晚的时间她便已经知道了,想必这宫中少不了她的耳目。
“回娘娘,臣妾宫里头可谓寒简,皇上来也只会怠慢了皇上,昨晚,皇上不过是来讨了杯茶水小憩了一会便离开了。”
“最好是这样。”她微微扬手,步辇便继续前行,我看着她的步辇行远,微微蹙了眉,这个皇宫里,或许潇贵妃才是我以后最大的敌人。
宫中已经覆了厚厚一层雪,魏涵再次踏入骄阳殿的时候已是一个多月后,而每回来都已是深夜,喝过茶便一人歇了过去,来也匆忙去也匆忙,我的宫里头多了不少奴才和丫头,这明显的待遇宫人皆知。
清早,陆子骞和陨儿在院子里堆了雪人当靶子玩,院中的丫头奴才也是玩成了一片,好不热闹,我坐在院中,身上也未免遭了殃,一旁的芸儿便弯腰捡起一堆雪球回了过去,院中俨然成了他们打雪仗的场地。
我拍了拍袖上的雪,却抬眼便看见陆子骞和陨儿的雪球落在了一道明黄绣袍的身影身上,我急忙起身。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身后的奴才丫头诚惶诚恐,陆子骞和陨儿深深埋着头。
魏涵拍了拍身上的雪,一旁的公公也赶紧上前给他整理,“看来这里可是热闹得很啊,都起来吧。”
魏涵走至一旁落座,招了陨儿上前,擦了擦他的小手,而后又晲了陆子骞一眼,“子骞也在啊。”
“是的,皇帝大人。”陆子骞谄笑道。
“听说现在陨儿老跟你玩在一起,连早课都不上了,玩物丧志,有时间便与陨儿上上早课,多读些书。”
“是,皇帝大人。”
“别跟我耍嘴皮子,请的几个老夫子据说都被你赶跑了,《论语》学到了几章?”
“这……”陆子骞顿时变得酱紫。
“怎么,难道一章都没学?”魏涵沉了沉口气。
“不不不,学了学了………”陆子骞偷偷看了我一眼,这眼神,分明是在求助。
“子曰……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子曰声色犬马,桌椅板凳,酒色财气,福禄寿喜,柴米油盐,风雪月……”
魏涵顿时变了脸色,怒拍桌子,“背的都是什么东西!”
陆子骞慌忙跪下,压低了声音,“我……。我……。这……这是夫子说的……”
“是哪个夫子说的,朕倒是要好好问问。”
“皇上何必动怒呢,子骞年纪还小,学识可以慢慢教,但是气坏了皇上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是啊皇上,这些事情交给奴才去安排就好了,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了。”一旁的常公公也是及时道。
“朕只怕是太纵容他了,大将军泉下有知,朕要如何向他交代?”魏涵轻叹了一口气。
“子骞并非顽劣,他其实天资聪慧,只要稍加雕琢,便会是一块好玉。”我陪上好话。
“但愿如此吧,你去多备些衣物给他,再添个暖炉,他身子不好,受不了寒,再让御医多备些滋补的药,这身子要紧,但是学识也要紧,也不能落下了,夫子还是要请。”魏涵转而对常公公道。
“是,奴才这就吩咐人下去准备。”常公公转身退下。
“还有你,这两日便在宫里好好思过,别再玩物丧志了。”魏涵转而对陆子骞道。
“是皇帝大人。”陆子骞咧嘴笑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转身要走,身后的陨儿却跟着跑了上前。
“陨儿,这两日你也在宫中好好反思反思,不能老是随着性子。”陨儿回头委屈地看着他,有些不情愿。
“芸儿,带大皇子下去吧。”魏涵摆摆手,俨然是铁了心了。
“是。”
我看着他们走出去,上前落座,“皇上为了这两个孩子,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
“无非都是希望他们日后能成器,总不可能一辈子依仗别人。”魏涵说得没错,陆子骞终有一日是要出宫的,他不可能一辈子依仗皇家,若要依仗权势,他便必须有所作为,而陨儿,他也不能一辈子都活在魏涵的保护之下,他也终有一日要学会独立。
“皇上今日过来也是来喝臣妾泡的茶的吗?”
“朕今日本想看看陨儿上早课,却被告知来了你这,朕便过来瞧瞧了,没想到,他在你这倒是玩得甚是开心。”
“皇上这是在怪臣妾耽误了陨儿上早课吗?”我笑道,“那可需要臣妾也面壁思过两日?”
“你倒是喜欢胡闹,难怪陨儿他们都老喜欢往你这跑。”魏涵提杯喝了口茶。
“皇上这是夸臣妾呢还是在责怪臣妾呢?”我勾唇看他,只见他提杯的手顿了顿,有些怔愣。
“是臣妾说错话了吗?为何皇上这般看着我?”
他收回目光,浅酌了一口,放下茶杯,“没什么。”随即拿起桌上的糕点,尝了一下,随即眉心蹙起,“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