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累年经商,签的契书不止一份,他们家的印记也不可能秘而不宣。
我怎么知道,这是汪家家主签的,不是管家背主签的,又或者,是你们私下仿的?”
“那箱子里的银锭——”
“难道不是你们抢的?”
箱子里的绢帛,瓷器,还是我们沈家出产的呢!绢帛瓷器抢得,银锭就抢不得?
“啊这——”
年长一些的海贼也张口结舌。他倒是想说,那次谈判他也去了,他陪着老大亲临现场,他能指认出汪家的管家。
奈何还是那句话,口说无凭,你一个海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是贼,人家是良民、是官吏,你先天就低人一头!
“对了,他们还送了老,呸,贼头一个小娘子!虽然是个丫鬟,可是——”
沈乐终于精神一振。他立刻站起,急急道:
“传令下去,岛上发现的一应妇孺,都要看好了,不要让她们自尽!”
他本来下的命令,是士兵们三个一组,相互监督,不得欺辱妇孺。
至于自尽,唉,那些被抢来的女子,她们未来也是前途茫茫。
若是回去以后,要被家人嫌弃,被乡邻指点嘲笑,甚至被夫家辱骂殴打休弃,也许,也许,艰难求生,还不如此时求死?
但是这会儿就说不得了。沈乐一边下令,一边快步走向东屋,赶紧搬开了挡住门框的破木门。
先前看到的女子已经穿好了衣服,满脸是泪,见到他过来,盈盈下拜:
“小女子便是汪家丫鬟,是他们强买而来,见贼头索要,又把我赠与那恶贼——还望大人替奴家做主,让奴家得以归见父母……”
沈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几路证据迭加在一起,这官司就好打了。第二天一早,船队从蛇蟠岛归返,沈乐特地下令,分兵两路。
一路带着大部分俘虏,以及海盗上救回来的妇孺,先在海边找个偏僻村落停留,把人藏匿下来,休息一夜再缓缓前行;
另一路,由沈乐亲自带队,掐着时间点,乘潮而进,借着夜色掩护直扑县衙。半夜叫开城门,把人证,物证,往县令面前一摆:
“汪家勾结海贼,罪大恶极!县尊,在下请县尊发令,连夜提审汪家船场雇工,酒楼老板、伙计,汪家丫鬟的父母邻舍!”
“……你是贼捕掾,缉拿盗贼,维持治安,是你的本职。要抓什么人,不必问我。”
县令脸色铁青,又惊又怒。惊的是治下出了这么大一个案子,上司查问起来,怕是免不了要挨上一顿;
怒的是这汪家也是积年老吏,在县里的根基,甚至比他还深厚。这要是作乱逆反起来,他自己的性命,都不好说了!
现在被沈乐把证据怼到面前,眼看他气势汹汹,这位县令也只能摆了摆手。沈乐一拱手,转身大踏步出门,一连串下达命令。
他带来的族兵,衙役,以及从家族紧急调来,跟着他上过战场的佃农,甚至山民里稍有勇力的汉子,四面扑出:
一路扑奔汪家田庄,把那名丫鬟的父母家人,和左邻右舍一起提来,与姑娘相见。
分离多时,骤然重逢,父母兄嫂都是大惊:
“二丫!你怎么……你可是闯了什么祸?打坏了主家的东西?别怕,别怕,爹娘哪怕下死力气,也会赚出钱来陪你!”
“她可是汪家丫鬟?”
沈乐冷眼看了一会儿,出声询问。父母连连点头,就连几个熟悉的邻居,也开口作证:
“没错!二妮子是三年之前,被主家带走,选进宅子里当丫鬟的!她从小就聪明伶俐,我们都看着呢!难道是……”
沈乐让人录了口供,看着邻居们签字画押,才送他们离开。
这边刚把人遣走,那边,丫鬟就嚎啕大哭起来:
“爹!娘!那汪家忒不当人——女儿,女儿险些就见不到你们了……”
她泣不成声,详细描述了如何被管家带着会客,又被“赠予”海盗,被送到船上的经过。
父母兄嫂大惊,连连道:
“怪不得这两个月,二丫都没有出来见面,也没有捎钱回来……他们不让孩子出来见面,我们只道宅子里忙……”
这一路证据算是对上了。汪家的财物,可以被抢走,但是汪家的丫鬟,却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海盗那里。
什么,你说人是被抢走的,或者是走失了被拐走的?你报案了没有?让官府找人了没有?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直扑汪家船场,以协助调查为名,控制了所有账房先生和老师傅。
在沈乐带来的、精通账目的族人连夜核查下,很快从几本私账中发现了端倪——几笔维修记录只记收入,却无具体船只名号和来源;
更有两次“新船售出”记录,价格远低于市价,且收货方模糊记为“海客”;
船场老师傅在分开询问下,也有人松口,承认曾按管家吩咐,为一些“不像好路数”的船进行过紧急维修和改装……
第三路人马则拿着那张帛画,秘密询问了县里几位资深的书吏、商家。
众人一致认定,画上印章、印泥色泽,就是汪家印记,绝非伪造!
“你闻闻,这印泥上面,是不是有股香味?这是他们家独有的印泥,绝不是外人仿的!
第四路人马,提来酒楼的老板伙计,按照海盗和被送走丫鬟述说的时间,他们确认当时真的有这么一拨人马在酒楼见面,有个小娘子被带走;
第五路人马,四下看住汪家宅邸,确保没有一个人能逃走,更没有人能反戈一击,伤害到沈乐和县令……
收押讯问证人的工作进行了一天一夜。第三天一早,海盗、被抢妇孺、赃物、各路证人,整整齐齐,摆在了县令面前:
人赃俱获,证据齐全。县令再不犹豫,即刻发下号令:
“拿人!将汪家家主、一应管家及涉案人等,即刻锁拿归案!查封所有家产!”
如狼似虎的衙役与乡兵立刻出动。战战兢兢了一天一夜的汪家,顷刻之间,呼啦啦犹如大厦倾。
讯问、审理、判案进行了足足半个月时间,汪家的所有家产,都被抄没官卖——
而很自然地,沈乐依靠平贼之功,只了极低的价钱,就买到了他想要的核心资产:汪家所有的船场,以及一片优质的杉木林地。
造船大业,家族的海贸大业,终于要开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