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还有波折。纵然他谨慎端方,在那样顺风顺水的时刻,也决计不会料想到会有那样的下场。
随着父亲年纪日日增长,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会变得那样岌岌可危。
分明他还如往常一般的恭敬无二,在康元帝的眼里却成为越俎代庖,野心昭显的罪证。
本是奉命南巡追讨,却因几句谗言,有心人的罗织罪名,令他受到父亲的厉声斥责,更指他有不臣之心。
他是储君,如无意外将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主,他有什么必要去谋逆?
且他并非是那种野心勃勃的儿子,迫不及待的要登上皇位,教导他的师傅,他所受到的教育,见他完全的养成最为士人所乐见的,传统中的合格储君。
他温良恭俭让,他礼贤下士,他安分守己,他是即便手握兵权,被诬为谋逆,仍然只有声声泣血,却不越雷池一步的,几近于迂腐的太子。
可是千般万般,在当时盛怒的帝王眼中,全都如轻飘飘的灰烬,随着爆发的怒火纷纷扬扬,未留下半点的痕迹。
而他到死也不知道,他所遭受的一切,是曾经他所视如亲妹的朝旭,一手策划而成。
诬告东宫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由朝旭提出,更是在汉王的鼎力支持之下,朝旭从头到尾的谋划全程,将亲兄长一般的先太子,送上黄泉之路。
不得不说,她是极为通晓人心的,她算准康元帝的性情,也
算准了先太子的品性,精心布置一张层层密密的大网,将大周那对站在最高峰的天家父子,牢牢的束缚于罗网之中。
“朕膝下公主寥寥,”康元帝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也曾真心疼爱那孩子,然则她贪心不足。”
说到此处,康元帝轻轻笑着,弯起嘴角,又摇摇头,“不,也说不上贪心,只可惜她并非朕亲女。”
“所以有些东西,她永远都得不到,”康元帝的语气里,竟然有一丝惋惜,仿佛是在感叹小辈的不幸,“希望下辈子,她能有更好的运气。”
若朝旭是他的女儿,他会为她手足相残而恼怒,但亦会为有这般野心勃勃又有才干的孩子而欣慰。
倘要是她的万事俱备,他不介意坐视手足成为她的东风,便是谋事失败,也会饶她一命。
可惜,朝旭到底不是他的孩子。
天家亲情淡薄,更何况只是旁支的侄女,平日里一点锦上添花的情分,连王府里砖瓦都宽恕不得。
房妧沉默的听着,康元帝此刻的话,全是建立在朝旭已死,汉王府尽数诛灭的前提之下,她作为毫无威胁的逆臣之女,说什么都无妨。
若朝旭还在世,怕是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犹觉不足。
“不过谢俞?”康元帝已经自顾自的调转话头,面上带着轻嗤,“朝旭便是死而复生,也决不会看上他。”
他的目光落到房妧身上,声音分明含
笑,却不带一丝温度,“应当是以讹传讹,阿妧也不必忧心,无论你生父是谁,如今也权当他死了,更从未与逆附有关。”
康元帝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逡巡,染上悠远的空灵,“你是朕表姐所钟爱的孙女,是梁国公府的大娘子,是房钺与崔蕙芷长女,是宁昭郡主房姃的长姐,是房氏阿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