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赶出少府,那肯定是不行的,还不如杀了来的轻鬆。
留在少府,去负责其他的工作,依旧和少府內帑利益绑定,才能保证他们不乱说话。
当然,这都是小半年之前的事儿了。
眼下,刘荣大赦天下在即,似乎是为这件闹剧,画上句號的好机会。
但有一点小意外。
——条侯世子周阳,赖在大理牢狱不自杀!
——刘荣许其自留体面,他还偏不!
非嚷嚷著什么,我没罪,判我有罪就杀了我,判我无罪就放了我之类。
小孩子不懂事,周亚夫也犯了老毛病——像摸像样的到未央宫负荆请罪,说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死了,条侯一脉就要绝了香火。
刘荣本还很坚定的。
原本,刘荣坚定地认为,周亚夫闹出的『私藏甲冑,密谋不轨』一案,再怎么著,也得死个侯世子周阳,才能维护汉室法律的尊严,让天下人知道谋逆之罪不可触碰的道理的。
结果,意外又发生了。
——连续沉默好几年的东宫竇老太后发话了。
曾几何时,老太后三不五时的口諭、懿旨,刘荣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隨著近些年,老太后愈发的沉寂,愈发刻意的退居幕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刘荣就开始愈发在意,或者说是慎重对待老太后的动作了。
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
虽然这个比喻不大恰当,但也算是类似的道理。
——整天嚷嚷著干天干地的牛皮大王,多半都是嘴强王者。
可一直沉默、一直不说话的人,突然有一天说自己要射太阳,那你就要好好考虑考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后羿了。
同样的道理,老太后上躥下跳,猛刷存在感的时候,刘荣虽然不至於说是烦得不行,但也起码是一定程度上脱敏了。
但凡老太后的动作不大,刘荣都全当没看见。
可老太后一闭嘴就是好几年,时隔数年再度开口,就由不得刘荣不去关注,並慎重对待了。
在周亚夫的案子上,老太后一开始是没有表发的。
刘荣估摸著,老太后大概率是知道刘荣,不像先帝那般强烈的想弄死周亚夫。
直到周亚夫多半死不掉,老太后也就不去管了。
可当周阳下狱,且周亚夫莫名其妙的向刘荣负荆请罪,並奇葩的表示『愿意替儿子去死』时,老太后却开口。
话不多,就寥寥几字。
——莫寒了功臣之心。
都说关乎国家的事、人的讯息,字儿越少,事儿越大。
还真是。
老太后寥寥七字,便愣是让刘荣砍下一半的屠刀,给硬生生滯在了半空。
接著往下砍,那就是不给老太后面子,且不说老太后会不会不爽,便是朝堂內外的功臣们,也难免会兔死狐悲,將今日的周亚夫,共情为明日的自己。
可刘荣堂堂天子之身,砍出去一半的刀,哪还有说回来的道理?
真要是那样,岂不就是朝令夕改了吗?
没办法,刘荣依旧只能冷处理。
对於周亚夫『替儿子死』的请求,刘荣不置可否,只让周亚夫回家面壁,並把闭门思过的时限延长到一年。
对老太后『別寒了功臣的心』的嘱託,刘荣也是嗯嗯啊啊的敷衍答应,却也没把侯世子周阳放回家。
就这么一直在大理牢狱关著,虽然不至於被折磨死,但也顶多只是不致死,日子断然好不到哪里去。
至於为什么这么做,说来惭愧。
——刘荣原本的打算,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一手『拖』字决。
遇事不决拖字决,也是先帝教刘荣的。
在问题实在无法解决——尤其是顾此失彼,难以两全,只有两个错误选项,且二者都不能选择的时候,把问题交给时间,『等』第三个选项出现。
至於刘荣这一套操作,所等的第三种选项,也正是让刘荣『说来惭愧』的点。
东宫竇老太后~
咳咳咳……
年纪不小啦……
咳咳咳咳……
尤其近两年,老太后眼睛完全失明后,那情绪状態是一天比一天低沉、失落。
既没有失去光明、与世隔绝的歇斯底里和情绪化,也没有身残志坚的积极向上,更没有泰然处之的淡定自若。
就像是一盏即將耗光油的灯,即不接受加灯油延长光亮,也不把仅存的油灯倒出寻短见;
而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最后那点灯油烧完,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这种情绪状態,也让刘荣在周亚夫这一揽子糟心事情上,生出了一丝侥倖心理。
——万一呢?
万一,侯世子周阳在牢房里关著关著,老太后就合了眼,去见了太宗孝文皇帝呢?
真要是那样,刘荣也就不用顾忌老太后那句『別寒了功臣的心』的嘱託,按原计划,拿侯世子周阳的人头,来维护汉法的尊严。
至於朝堂內外的功臣们兔死狐悲,刘荣也有的是其他办法弥补。
——大不了,不公开处决唄?
悄悄把人弄死,或是帮周阳『自留体面』,然后宣称周阳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最终还是羞愧自尽,总是能说得过去的。
亦或者,周阳自幼在条侯府,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突然往牢房里一关,指不定哪天一口气顺不过来,就一命呜呼了。
那样也行。
老太后那边,刘荣虽然不好交代,但考虑到老太后病重,刘荣也完全可以报喜不报忧,把这一让老太后忧虑的消息屏蔽掉。
至於说,周亚夫所顾忌的条侯一脉、周勃一脉绝了后?
刘荣只想说:赶紧的吧~
你周氏一族,早特么该绝后了~
再不赶紧绝后,老刘家的天子,还不知道要被你们姓周的,再霍霍几代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