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宸却俯身在她耳畔道:“此次归云师叔愿意帮我们,肯定有他的缘由。至于真相,他知不知也罢,只要他是相信的,你便不用担忧。”
自己一直想要的真相已经得到,却未曾想过会是这般。
岚妁不自觉摇了摇头,道:“阿宸,可是我还是昆仑弟子……”
树林里多的是藤蔓野果,顺着那些参天的树木蜿蜒缠绕,她随便选了一种看起来被鸟啄食过的果子,摘下吃了一口。
见他第一次这么开心,岚妁怔了怔,反而收敛了笑容。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偷偷想过,这么俊朗的容颜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如今见到了,却未曾料到会是因为自己。又想起桫椤说过,独孤宸根本没在她们面前有过一丝缓和神情,而自己和他相识以来,一直他都是温柔的,偶有几次争论也是他让着自己。其实很早之前彼此给的定义就非同一般,只是不曾多想罢了。
但毕竟她也是他的徒弟啊,做徒弟的,如桫椤所说,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师父有僭越的想法?
“阿宸,”她快速道,“你师父的死有问题,我们应该查一查。”
又一次饮醉,再醒来时僖乐却不在身边。想着这几天也是累了她,岚妁叹了口气,扶沙坐起。
“在一起吧。”独孤宸言简意赅。
想到这里,岚妁又突然有些感谢自己的身份明了。
娘亲有自己的无奈,所以把我寄养。她没有料到后面会有变故,所以不是故意把我抛弃这么多年而不顾。而父亲已经被投入仙牢,想关怀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岚妁用了五秒钟的时间去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而后,哑然失笑:“那……我们还是朋友对么?”
这几天岚妁学会了喝酒,僖乐离家之前带了些许酿,那甜香的味道之后裹着不经意的后劲,每次饮上几口之后就能好好睡上一场。独孤宸不在,她开始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又或者自己的下一步到底要怎么走。
就算心里有几分明了,她还是把问题抛了回去。
“……阿宸?”岚妁将十指掐入掌心,轻声开口,声音竟不自觉的颤抖。
“咔”,一声脆响,岚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僖乐过来找自己了。只是又听了两秒,发现这衣料摩挲的声音不太对劲,刚回头,却发现来者速度极快,瞬间已经掠到了自己眼前。
而那个时候的独孤宸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
“之前归云师叔同我说过会有一个选择,”顿了顿,“其实我以为,他是要我选择自己以前坚持的,还是现在在意的。”又淡笑,“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选择,无关乎我的信念。你也是对的,妖也同人一般,分有好与坏。我身边有这么大一只妖,整天同我一起帮助那些遇到困难的人……我又怎么能够凭身份而去简单划分本质。”
一想到那个人,岚妁的心又重重沉了下去,扣着野果的指不自觉地微微颤动,继而又没了胃口,垂下了整只手,野果也骨碌碌的滚落到了地面。
近在咫尺。
“……”岚妁的脸更烫,离他太近,以至于他的呼吸都一一覆在了她的皮肤上。温温热热的触感太过于暧昧,她稍微后退了一步,道:“……我是妖,你最讨厌的墨狐。”
想着要找些吃的,岚妁缓缓起身,跌跌撞撞的朝树林里走去。
父亲是风神,娘亲是狐妖。
他只敢远远的看着岚妁,甚至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好几次想要关心,怕她生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岚妁突然就想起了桫椤说过玄无尘死的有蹊跷,既然归云那么厉害,想必对于其中也是知情几分,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缄默,或许还是在掩饰什么?
岚妁点头:“嗯,你这样告诉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再以其他的想法看待我了。只不过……归云……呃,太师叔,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能依星术异象占卜,我怕瞒不过他。”
“笑什么?”独孤宸果真一头雾水,却又道,“我回去的这些天,把你的事隐瞒了一半,告诉了掌门和归云师叔。”
“这么大一只……”岚妁轻笑一声,“你才这么大一只!”
多年后,她想起当年的场景,无一次不是哂笑自己的傻,幸福感弥漫在身边时,所在意的总是不可抑制的放大,而常常被忽略的,潜意识里摈弃的,却会是真理。
记得闲暇时曾好独孤宸聊过,在野外饿了,又没有带干粮该如何。独孤宸的回答是,靠水捉鱼,靠树摘果。
“阿宸……”岚妁轻轻咬了咬唇,巧笑嫣然,“其实你是对的,”顿了顿,“人活一世,总会有牵挂和遗憾的……这个赌,我输了。”她微一拂发,“我的牵挂是你。”
“唔……”这几日空腹饮酒让她的胃时不时如火灼般的疼痛,但前几日浑浑噩噩,她无暇多顾,此刻清醒,也有些释然,这种痛觉却在一瞬间骤然放大了无数倍。
这让岚遥很是无所适从。
“在你眼里我是你师父么?”独孤宸低低笑开,“除了在外人面前你叫我一声师父行个礼,还有其他的么?”
天翻地覆的转变,她无法接受,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认这个改变不了的事实。
就算说起来其实她们相识也不久,但僖乐很心疼这样一个经历剧变的姑娘,她与自己年龄相仿,若是自己也遭受这样的变故,那自己也是希望有谁在身边支持着自己的……不然真的不想活下去。
她骨子里流淌着的,也是这般固执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