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采这时也跟了进来,她进西屋拿出一个包来,从包的夹层里掏出几张票子,“哥,俺这月刚发的工资,俺其它钱都存到存折里,取不出来。”
文光耀看着妹妹,接过她的钱来,吴卓然的一七千加上自己的三百再加上大妹的五百,可还是差五百,“你出去把爹叫进来。”他吩咐道。
文光耀一时语塞,这次回来,他口袋里总共才装了七百多块钱,除去买蟹子和车票钱,总共剩下三百块钱。
“过来要钱。”吴卓然小声说道。
文光耀心里有些赧然,大学四年毕业,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才七百多块,让他实在鼓不起勇气跟老爹晒晒自己的收入。
“家里为啥还有饥荒?”饥荒在海西话中就是欠债的意思,文光耀很是不解,加上在吴卓然面前他感觉很是抬不起头来,语气就有些生硬。
“耀,你过来,”范连英把文光耀招到跟前,“刚才的钱是你的还是你妹的?”
中午依然是吃不完的肉,下午文光耀让吴卓然在家休息,他骑着自行车到高中的班主任家里去玩了一会儿,等到傍晚回来,文德顺拿出一挂鞭来,“你现在当干部了,到你爷爷坟上念叨念叨吧。”
她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皮夹,文光耀赶忙说,“俺不能要你的钱。”
大学生谈恋爱,讲的是你情我愿,却从不问家庭,也不问父母,但到了家里后,吴卓然不嫌弃他的这个家,关键时刻还拿出钱来,这让文光耀又是感动又是叹息。
范连英拍拍腿,“这钱我们不敢动!将来恁还要结婚,恁妹还要置办嫁妆,恁二妹还得上大学,恁看恁爹,过年都舍不得买件衣裳,你们三个不在家,俺和恁爹就是馒头蘸酱,哪还舍得炒个菜?……”
文光耀把钱递到父亲手里,“要不俺再到俊朋那里倒借倒借?”文德顺小心地接过来,仔细地点了点,他叹口气,又走到西屋,从一个箱子里取出几张票子,接着又走了出去。
“学宾,有什么事吗?”文德顺不管对谁,都是这样轻轻讲话,温良恭让。
文德顺望望儿子,又低下头去,范连英却发起火来,“为啥有饥荒?还不是你们三个养不大的白眼狼?”刚才让学宾两口子一闹,她浑身上下好象是炸药桶一般,只不过碍着吴卓然在这里,现在让文光耀一句话,算是彻底把她点着了。
范连英神情却有些无奈,“家里总共还有一千多块钱,不到两千,我说,明后天再给她,她老婆死活不同意。”
这时,父亲走了过去,学宾叔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一脸的谦意,可是他老婆却仍板着脸坐着一动不动。
文德顺的神情很是尴尬,他看看范连英,又看看拉着文光耀的吴卓然。让人上门要钱就已经很是丢人,可是偏偏又赶上未来儿媳妇第一次上门。
唐谷的坟茔不象龙城那样统一安置,都是在自家的自留地里,文光耀没有让吴卓然跟着,自己与老爹一起来到坟前。看着青烟在坟前冒起,红纸在嫩绿的麦苗上铺开,他发现正在烧纸的老爹更加伛偻,已经明显显出老态来,火光中,脸上的道道皱纹也更加深刻。
文光耀的头一下大了,他并不知道家里在外面还有欠债,他看看拉着他的手的吴卓然,血往上涌,但感觉理在人家那里,他有火,却发不出来。吴卓然怜悯地看看他,手却握得更紧了。
邻里街坊看他们爷俩回来,都自动闪开一条道。文光耀再往前看去,父亲医院里原来的同事学宾叔和他老婆正坐在院子里,他不由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好围观的?
一路上,文光耀不时跟叼着烟袋的老爷爷打着招呼,也不时地与放羊的娃娃开几句玩笑,羊叫、鸡鸣,牛哞、人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点缀着这个乡村宁静的清晨。
范连英生气地低声说道,“俺是好好说来着,可是人家不让俺说,过来就开始吆喝,这不都把大家伙招来了。”
范连英没有好语气,“唻。”
母亲、吴卓然和两个妹妹则站在正屋门前,吴卓然见他回来,脸上有些担忧,她赶紧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文光耀看看她,“怎么回事?”他低声问道。
“耀给的。”文德顺轻轻叹口气,“儿媳妇第一次上门,你说,咋就碰上这种事?”他蹲在地上,埋头抽起烟来。
“俺和恁爹,就是在家里种地,卖点粮食,菜园里能种点菜,赶集能换两闲钱,你爹给人家推拿正骨,邻里街坊住着,还不好意思要人家钱,是,你从大三就没再跟家里要过钱,采也工作了,你们俩还往家里交钱唻。”
文光华见她出来,如遇大赦,“嫂子,你给你去打洗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