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善果然给她又换了一个护士。这个护士压根就是不管她,药也好,饭也罢,都是端在她的面前就走了,半个小时后再来取。
“啊,这个我也听说了。傅医生可真是负责啊,与一个精神病患者朝夕相处,可不是一般的牺牲呢。”
白粥还在散发着热气,水雾渐渐蒙上了顾雅意的眼睛。她咬了咬下唇,给自己打气。
迷迷糊糊中,顾雅意似乎听到傅子善的叹息。
“顾雅意。”
匆匆的脚步离去,她才慢悠悠地蹲在地上,捡起了一块比较完整的玻璃碎片。她伸着手腕,对着光研究着角度。不多时,一急一缓的脚步声响起。顾雅意轻轻地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浅浅的血珠渗了出来。
感觉到傅子善的离开,顾雅意才缓缓地抬起头。面上一片茫然,眼泪夺眶而出。
护士端着一碗粥、一壶水、一个杯子地回来了,傅子善用眼神示意她离开。而后拿起签,蘸了蘸水后湿润她干裂脱皮的唇瓣。
她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应道:“骨气又不能活下去。”
傅子善蹙眉,低声向护士吩咐了什么。她听不真切,干脆躺回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你们精神病院不是很防着病人自杀的吗。”顾雅意晃了晃手腕,“看,那护士故意留着玻璃碎片,不就是给人自杀的机会么。”
“看到你我的精神就不好了。”顾雅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妹妹好走不送。”在精神病院本来就烦了,还要面对阴阳怪气的访客,更烦。
面对着一脸平静的顾雅意,顾笙笙只觉得对方无一处不在嘲讽自己。她捏着拳头,生硬道:“姐姐难道忘了么,我也是大哥的妹妹啊。你都不在了,顾家就剩下我们两兄妹。不过是让你出来,这点话语权,我还是有的。”
送走了顾笙笙,护士端着更多量的药回来了。她平板的声音毫无起伏:“顾小姐,鉴于您的病情似乎更严重了,所以药量从今天开始要加倍。”
“按你这么说,是我们傅医生贪慕虚荣吗?你还不知道吧,顾小姐都破产了,现在一穷二白啦。傅医生可是院长唯一的儿子,哪里会看得上那位顾小姐。”
“呵。”顾雅意冷笑着,与傅子善对视。“再谨慎的护士对上一个正常人,也不可能谨慎。”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傅子善,我根本就没有病。”
无一不精致的女子,与她的苍白憔悴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你知道吗,我听说了傅医生向院长申请,要把顾小姐带回家治疗呢。”
“但是似乎有人想让你有病。”傅子善的眼神幽深,“说不定那人就存着把你放进来,你就会有病的心思。”
“诶,你知道三栋五号房的顾雅意吗?”
在被允许放风的时间,她躲在凉亭上听到了来往的护士的对话,隐约间还听到了她的名字。她不由得拉长了耳朵,侧身倾听。
顾笙笙胸口剧烈地起伏:“你!”
傅子善收回在她手腕上的目光,“医院会再给你换一个谨慎的护士。”
这样真诚的言语,就好像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好妹妹。顾雅意脸色的笑意渐渐淡了,她似笑非笑地瞅着顾笙笙。她用质疑的声音重复道:“适合?乖乖吃药配合治疗?说服大哥?”
傅子善塞给她一杯水,尚有余温。她不自觉地咽了口水,这么久没喝水,她真的要渴死了。
“……”
在顾雅意的记忆中,顾笙笙就是个跟在她身后的尾巴,小心翼翼地朝着她摇头摆尾的宠物。突然有一天,宠物变得不听话了。她仔细一想,也是,现在的她可不是什么天之骄女。面对着一个疯子,谁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的。
可顾雅意都和顾笙笙相处了那么多年,至死依然觉得顾笙笙无辜。
顾雅意面无表情地抱着被子,说真的,她有些可怜前身。顾雅意虽刁蛮任性骄纵,可本性却是单蠢无疑。她在这短时间的接触里,都能够看出顾笙笙并非是真心为她好。
她似乎听到一声轻笑,她折腾着半坐起身。傅子善扶正了她,给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她听到傅子善淡淡的声音:“若是身体都垮了,你还拿什么去抗争?”
顾雅意冷冷地拍掉了托盘,玻璃杯在半空中做着垂直运动,啪地碎了一地。碎片和水混合着药片,一片狼藉。她说:“我要见傅医生。”
傅子善喊:“顾雅意。”
傅子善的眼神很复杂。顾雅意在他的记忆中,并不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有顾雅意的岁月里,是他最不愿回忆的时光。见过了强势的顾雅意,乍一看这个脆弱的人儿,他竟会觉得顾雅意可怜。
“喝水。”傅子善似乎笑了笑,“如果拿不稳杯子,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喂你。”
顾雅意似笑非笑:“阿笙,我还没死呢。”这妹子是来搞笑的吧。她大哥顾写意对她这个名正言顺从第二任顾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妹妹都不喜,遑论是那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私生子私生女。“这么好的天气,确实很适合做梦。”
傅子善边给她倒水,边道:“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
护士怒气冲冲地喊道:“顾小姐!”
顾雅意垂着眼睑望着自己的手腕,她很惜命,所以看着手腕的血痕觉得别扭。她能感觉到傅子善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这让她更加不自在。
至少她还活着呀,那就是最好的希望了。
“顾小姐,您的家人过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