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惊疑的朱道临随口致谢,弯下腰脱去肮脏不堪的袜子,略微整理破烂不堪的裤脚,踏上竹席来到老者面前隔桌座下,双手捧起面前的瓷杯,一口就将大半杯冷茶灌进嘴里。
朱道临一阵恍然,他清楚地记得今天西历2010年10月16日,正好是农历九月重阳,自己的生日按农历算也是九月重阳,数小时前,自己不正是送走美女上司飞回北京与她家人共度重阳佳节吗?
“谢谢啊!”
“大叔,您……您老是道士?”朱道临拘束地询问。
朱道临长出口气,做了个深呼吸大步登上台阶走进屋里,一眼就看到盘腿坐在一张宽大竹席上的老者,老者身前是一张长方形的竹制茶几,茶几一头端正摆放着一套瓷壶瓷杯,另一头立着个不知什么质地的高脚油灯,油灯上方青烟袅袅,光芒如豆摇摇曳曳。
“拿着!”
“你说的军队是哪里的军队?”老道显然有点迷糊了,估计是弄不清排长、营长和军校是这么回事。
道士微微一笑,将目光从朱道临左腕上收回:“后生,老实告诉我,你是何派弟子?尊师又是哪位道中高人?”
朱道临被这骤然而起的声音吓一跳,抬头恼火地盯着把一袭道袍送到面前的老道:“你是人是鬼?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夜风习习,万籁俱寂。
老道转念一想,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子听着,贫道不知你从何而来,师承何方神圣,但我认定你是我道门之人,若是令堂真是我上清派记名弟子,指不定你我之间渊源不浅呢,而且你这性子,挺对我脾气的,这么吧,贫道想问问,下一步你有何打算?何去何从?”
朱道临猛然回过神来:“师承来历?呃……哪方面的?”
“距离倒不远,也就六里之遥罢了!”
朱道临怎么也没料到看起来颇有点仙风道骨的老道竟然如此不堪,气得直想骂娘,可很快就担忧了:“不会是碰到妖道了吧?”
“什么人?”
道士也在含笑打量朱道临:“没错,这残破道观本是我上清教派的清修之地,背靠幕府山,面向金陵城,左连北固,右依大江,属应天府上元县管辖,无奈十余年前被一群强盗大肆劫掠举火焚烧,只剩下如今这半间尚能遮风避雨的偏殿。”
竹丛下的老者沉默不语,上下打量石台上衣衫褴褛的朱道临,最后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可这两个重阳,似乎相距数百年啊……如此离奇之事如何解释?不会是真有黄粱一梦吧?
“停!金刚圈正好套住你的手腕,没留多少间隙,定是你家师傅从小给你戴上的,取不下了,除非你把手砍下……来来,让贫道看看你这宝贝……”
朱道临苦笑着喃喃而语,看到老道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眼睛,想了想干脆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天亮再说吧,等天亮之后我要到四处看看,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朱道临看了看自己一身乞丐般的摸样:“大叔,水井在哪儿?我想洗个澡。”
老道轻抚长须,神色逐渐变得慈祥许多。
老者清癯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趣啊!过来坐下吧,喝杯茶慢慢聊。”
浑身疼痛神智渐清的朱道临感觉自己置身于苍茫深幽的地狱之中,他艰难地睁开双眼,遥望闪烁迷离的漫天繁星,耳畔隐约传来远方夜莺的啼鸣,周围夜风微寒,草木摇曳,所有一切如同离奇的梦境一般,令他惊骇莫名,惶恐不已。
朱道临耐心等候良久,屋子里却没有半点动静,想了想他刚要再次询问,屋里传出一声了低沉而又清晰的话语:“若不嫌弃,就进来喝杯茶吧。”
朱道临微微一愣,低下头解下腰间还算完好的鳄鱼皮带双手送上:“大叔要是喜欢就收下吧,我隐约知道大叔所说的鼍龙皮是什么,‘鼍’这个称呼有点生僻,但我恰好知道这字念做‘驼’,鼍龙好像是扬子鳄的古称,剥了皮用来做腰带还是不错的,可惜我这手腕上的金刚圈取不下,否则我真愿意一起送给你。”
朱道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擦擦嘴如实告知:“说起来,我应该算是金陵人,从小到大有过不少师傅,第一个是我母亲,别人家大多是严父慈母,可我家相反,我家老爷子性情宽厚,像个笑面佛似的特别宠我,从小到大没打过我一巴掌,哪怕我十七岁那年在外边打架把人打残了,他也只是骂我几句就出去帮我擦屁股,捧着一大包钱给受害者送去,为我低声下气地向人全家赔礼道歉,后来担心颇有势力的受害者一家报复,加上我生性贪玩功课很差,他又四处请客送礼,了好大力气才把我送进军队避祸。”
朱道临犹豫良久,咬咬牙跨过残破的残垣豁口,穿过杂乱砖石中间的石板路,来到透出黄黄灯光的小屋门前定了定神:“打扰了大叔,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朱道临连忙抬起左手,呆呆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腕的黑色镯子满脸的震惊:“这这……”
“呃?不不……我是在想该怎么说才清楚一些。”
“哦对了,我母亲和我外婆一样,也是上清派信徒,而且都是茅山祖庭的记名弟子,十几年来每逢道教庆典,我母亲都会遵从师门的号令,领着一群技艺高超的乐师为道门尽心尽力,唉……如今想起来,我还真有点怀念小时候挨打的日子啊!”
“不不!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到了我手腕上,你喜欢送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