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小郑只好嘆了口气,看了一眼手术室的灯光,决定转头去阳台抽两根烟冷静一下。
热腾腾的白粥泛著香气,楚倾眠趴在椅子的扶手上,却没有什么食慾。
她以前確实是个热爱食物的性子,只不过在医院里调养的那段时间,已经將她这些世俗的欲望给磨灭的差不多了。
放在从前,她肯定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觉得吃饭是个麻烦事的。
但陈锦之的手指著实白皙好看,骨节分明,她握著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白粥,朦朧的热气往上飘,她的面容也短暂的模糊。
楚倾眠看著看著,就有些出神,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一整夜,像是为了缓解两人紧张而焦虑的情绪,楚倾眠一直都在努力说话。
一开始还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娱乐市场的八卦,媒体关於陈锦之飆车的评论,来的路上闯了几个红灯
说到后来,实在没得说了,楚倾眠只好开始讲一些不该讲的事情。
她讲小时候那场乐器比赛,讲那个抱著二胡的墨镜小瞎子,讲那首打败了她的《汉宫秋月》。
讲她有多么不服气不甘心,寧愿追到公立学校也要拿回她的第一名,讲这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暗恋。
说起来,在所谓的情敌面前讲这些,好像有点荒谬。
可是陈锦之听的样子很认真,月光落在她的身侧,和她的眼神一样温柔。
楚倾眠忽然觉得不管和她说什么都可以,於是她说更多的话。
龙凤胎里没能活下来的弟弟让她从出生开始就背上了“杀人犯”的罪名,那只被做成標本的萨摩耶,那个一有情绪就钻进去的假山的洞,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低气压的家宴,从小到大从未消失过的严苛的审判的目光,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所谓自由。
对於苏成意的喜欢已经是她人生的唯一的例外和希望,她所有对於自由的渴望以及对世界的爱,几乎都建立在他这样一个人身上。
楚倾眠不记得是说到哪里的时候开始掉眼泪的,只知道陈锦之捧起她的脸,轻轻替她擦掉了眼泪。
然后她开始说属於陈锦之的故事。
相依为命的“疯子”妈妈,雨夜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唯一的亲人变成一具被所有人围观的尸首,从那一刻起她觉得世界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的无助,寄人篱下的卑微,一眼望不到头的练习生生活,其他人在討论新上市的奢侈品的时候,她在零下七度的天气里为了省下几块钱的公交车费徒步五公里去打工。
出道前夕才得知早就被旁人视为理所当然的潜规则,反抗之后迎来的却是全世界的怪罪,她坐在楼顶的时候想过无数次跳下去就一了百了,最后却觉得不甘心,难道这个世界让她出生,就是为了让她经歷这些吗?她偏要往前走,再看看。
回国报到的第一天撞上的那个清澈眼神,明明最怕麻烦却愿意帮她补习,在一张张他闭著眼睛都能做的试卷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批註。
高考之后的那场意外,因为想要平等地站在他身边,所以只能选择这样反而会离他更远的方式,几乎用尽了她积攒的全部勇气。
跌跌撞撞的人生里忽然有个人走出来,把她带离那片泥沼,她当然会爱上那个人。
“偶尔我也自私地想过,我的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拥有很多。”
陈锦之温柔地垂下眼睫,嘴角轻轻勾起。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和我是一样的,你会爱上他,同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楚倾眠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在苏成意面前,她曾经问过,难道没有经歷过生死的就不够深刻,难道要把心剖出来给他看,才能证明她们两人的爱是平等的吗。
苏成意听不懂的问题,陈锦之却听懂了。
还轻轻抱住了她。
温热的眼泪浸湿红裙的肩带,陈锦之的掌心带著暖意抚在她的脑后,白山茶的清香混合著水果的甜味。
昨晚,楚倾眠就是这样睡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