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苏成意就抬起手腕看表。
“晚上七点二十五分。”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了陈锦之在说什么,他根本不可能在接到消息之后,这么快赶到这里。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见我吗。”
陈锦之侧过头,挽起的发梢从肩处滑落。
“还是说,有另一位即便走两个小时的山路,也要去见的人?”
“.”
苏成意的喉结迅速滚动了两下,一时间只觉得百口莫辩。
时隔这么久,又一次被陈锦之的玲瓏心思给钉在了耻辱柱上。
“开玩笑的。”
陈锦之却突然笑了起来,眉梢的弧度柔软,像是刚刚的质问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她撑起胳膊肘,想坐起来,苏成意很有眼力见地抽出一个枕头,垫在她腰后。
两人的距离隨著这样的动作被拉近,苏成意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山茶香气,混合著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转去省会的医院继续做检查。”
陈锦之的语气带著淡淡的笑意,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
“璐璐跟我说过了,我已经提前联繫了医院比较权威的外科医生,到时候她会安排好。”
苏成意点点头,回答道。
“苏老师总是很周全。”
陈锦之的笑意更甚。
“可我是说,夜里山路不好走,明天再去也来得及。”
“.”
苏成意低头咳嗽了一声。
陈锦之偏头望向窗外,树叶的倒影斑驳。
“苏老师,外面是什么树?”
“树皮灰绿,单叶互生,应该是梧桐树。”
苏成意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我听说,梧桐树隨著经年生长,树心伸出常因自然腐朽或虫蛀而形成空洞,但旁人不知,只是从外表看起来,它依然枝干挺拔、枝叶繁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陈锦之依然望著窗外,语气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这段时间,我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的,无悲无喜,不论如何,生活再也没法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了。”
苏成意低著头,安静听她说话。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妈妈,她有时候是清醒温柔的模样,有时候又是偏激疯狂的模样,但只要我拉起她的手,她都会拥抱我,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於是我终於有机会和她说很多很多话,几乎都关於你。到最后我总是说,我放不下你,又该怎么办呢。”
陈锦之望著窗外的月光,语调清浅。
“我妈妈回答说,没关係的。一个月放不下就一年,十年,一千年,一万年总该放下了吧?”
说到这里,陈锦之轻轻一笑。
“大概是因为她不在了,所以不知道人生是没有一千年,一万年的。”
“.”
苏成意听著她笑,却看到她的眼泪像雨滴一样滑落。
陈锦之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她哭了,如果意识到的话,她一定不会这样回过头来,望著他的眼睛。
“可是苏老师,你知道一万年有多久吗?”
苏成意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陈锦之轻声说道:
“一万年就是,有一个人出现在你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他带你走出那片废墟,承诺会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
“然后他离开了你。”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一万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