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勋忍俊不禁,道:“何至于此?长秋,你今天怎么了?”
不过羊献容确实有政治天分。
不以人头、户口为征税对象,而是以财产征税,这事唐德宗搞过,然后被朱泚造反,稀里糊涂跑路,然后下罪己诏——不过有一说一,以财产为征税对象的两税法依然推行开来了,盖因不推武夫大爷就没钱用,后果更严重。
羊献容从没经历过这些事,但她用自己敏锐的洞察力推断出了这一切,并为此嘲讽他邵某人。但没办法,说得对!邵勋固然可以用无上威望压制住手下,但隐患相当巨大,大家打不过你,熬死你还不简单?甚至更狠一点也不是不行,只要找准机会……
反正有太子在了,天下不至于大乱,哭完丧之后,太子登基,该咋样继续咋样。
而在见到姨母情绪不太对,山宜男立刻上前打圆场,又往邵勋嘴里塞了一块桃干。
邵勋吃下后,连连赞叹,道:“好桃。”
“你的功劳。”山宜男说道:“魏、汲、河内、荥阳、河南等地广为种植,似乎又出了新种,味更佳。”
邵勋想了起来。
当初薅世家大族羊毛,让他们把各自的农业技术贡献出来,过程不是很顺利,但还是捞到了一些,主要是庾、王、裴等大家族。
果树培育就是裴家提供的,后来又收集了一些,慢慢形成了规模,交由少府和民间培育。少府成果不多,民间却在四十年间培育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果品,而今广泛传播,到处种植。
“有此佳品,复——”邵勋说道。
“今年你不会跑了吧?”羊献容“自适应”了一会后,又坐了回来,问道。
“不跑了,就陪着你们。”邵勋说道。
“果真?”
“当真。”邵勋说道:“政事堂有四位宰相,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我过问太多。”
“平日里,有些事我并不想多说。”羊献容沉吟了一下,道:“时至今日,所谓新朝雅政皆已稳固。譬如交州,海运粮食入广陵,吴晋未有之事,然到此已是极限,不要奢望更多,多则生乱。诸如此类之事甚多,若想大梁朝稳固一些,这些事越少越好。”
邵勋不由得打量了下羊献容。
其实正如她所说,新朝雅政已经有点稳固了。比如海运最稳固的交州,已经形成相当的利益链,虽然还很脆弱,上层一道命令就有可能让其消失,但就邵勋观察而言,太子对蔗、木材、粮食、奇珍带来的利益颇感兴趣,在他那一代应该不会废掉此事。
至于研究大道之理的万象院和天工院,则举步维艰,多停留在辩论、反驳阶段——那帮喷子对此是真的乐此不疲。
当然,也不是一点成果没有。
庾蔑回归时没有来得及带回制工匠,但去年西域都护府重金招募了一些工匠——不是来自康居,而是贵霜。
他们带来了摩揭陀传到中亚、波斯的制技术,少府工匠学习后,又改进了一番,终于制出了相对纯净的粒状。只可惜并不是白,传闻摩揭陀国曾制出过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多半是讹传吧。
其他的技术,除了农作物、牲畜培育外,用处都不算太大。
最近少府又从东沃沮、乐浪外海找来了昆布(海带),放入辽海之中养殖。很奇怪,大梁朝从南到北,沿海都没此物,从东沃沮引进后,昆布居然很好地适应了辽海的环境,可能气候有所类似吧。
可惜没有尼龙绳,竹子、木头又不耐腐蚀。不过也无所谓了,不重要,让这些物事在海中自由生长即可。
邵勋收回思绪,轻轻握住了羊献容的手,道:“不折腾了。就这样吧,这个天下我已经比较满意了。”
羊献容脸上稍稍露出了些笑容。
她转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将房间内的闷气消散一些。
院外树影婆娑,开烂漫,充满着生命的气息。
邵勋走到窗前,与羊献容并排而立,看了许久后,赞道:“不意芳华院竟有如此景致。”
羊献容白了他一眼,道:“你匆匆而来,匆匆而走,除了折腾宜男之外,何时注意过这等景致?”
“今日便看到了。”邵勋笑道。
“以后若常来,便能看个够。”羊献容说道:“如果看腻了,可以把这些都换掉。”
“怎么能看得腻呢?”邵勋摇头道。
“如果地方也看腻了……”羊献容看着邵勋,道:“我也随你。”
“那宜男怎么办?”邵勋问道。
“你无耻!”羊献容眼一瞪,说道。
邵勋哂笑一声,道:“放心,我接下来就陪着你们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天,只可惜什么都看不到,天空一片晴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