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逆长辈是大不孝,更别提是生身父亲,又是勋爵之家,裴扬平可以对长子视若无睹甚至打压,连世子之位也不愿意请封;而即便如此,做儿子的裴言却不能以子逆父,遑论这样一个忤逆的大帽子扣下来,足以让裴言在京都受尽流言蜚语,甚至在殿前司毫无立足之地。
殿前司那些官宦勋爵子弟无一不是被父母期许走关系送进来的,而他没有父亲托举,只能自己谋事。
然如此生父不帮忙也就罢,却还在背后做这些小动作,甚至在外头养了外室还有了身孕——
想必他是打算好了,待那外室之子诞下,他就要将自己取而代之了。
或许长幼有序,一时不能越过自己,可父亲心中的轻重早已分明,祖母也一样,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早晚之事,何须遮遮掩掩着自欺欺人,索性摊开在日头底下说个明白透彻。
“母亲她......若不是父亲您对她态度冷若冰霜,从
不如旁人夫妇一般相敬如宾、内外关切,又时不时宠幸内宅丫鬟,连母亲的贴身婢女也不能幸免......母亲她何故至心内不安,郁郁寡欢,以至于常年累月劳累过度身体亏损后来陨折不接导致去世?”裴言语气凝涩地如同从深井里捞起来的木桶,残破又长满了青苔,明明他的心一如深井的水冰凉彻骨,却还似乎渴望从对方脸上寻求一丝解答,“这些内宅之事最是磋磨人心,更何况是侯府深宅,既然父亲您不喜欢母亲,为何当初又要那样跪求外祖父将她嫁给您?”
裴扬平生的面白美髯,是个儒雅的男子,平日里笑的时候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且他所思所想都十分妥帖,说话做事也尽然周到,给人以文雅儒生的名仕之感。
此时他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外头廊下的灯火映进来,与桌案上的豆灯对照,只将另外半张脸照的微亮,只是一双眼睛如矩如箭,将站在堂下的儿子看了个纤毫毕现,好半晌都沉默着。
裴言容色无惧,双手看似随意垂在两侧,与之对视良久。
等待的时间明明不过半刻钟,却让人感觉长的好似整年似的。
裴扬平冷淡的面色忽然松动,甚至带了一抹玩味的笑意:“跪求?这是谁告诉你的?”明明是问,却又不等回答,自顾自又接着道,“你可知,你母亲在嫁给我之前是怎样的人?你不等查清便对你老子这
般质问逼问,可想过带来的后果?哦,想必那乔家老儿无颜对你说这些,才将话粉饰漂亮将你诓骗。”他笑了笑,嘲弄道,“不过我不怪你,谁让你是她生下的?话既然说到此处,我不妨与你说个清楚,以免让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