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秋听著东海龙王的一连串问话,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轻声道:“我们已经帮摩羯找到了能替代剑身的办法,虽不如这剑身本尊一样十全十美,但要让他恢復到全盛还是可以的,只不过是需要些时间而已,所以眼前这柄剑身也不是非抢不可。”
东海龙王闻言一愣,有些狐疑地看著这个酆都第一谋主,不太相信般又问了一句,“这个天下间还有能堪比神器本尊的容器,能装得下锋锐已极的魔尊剑灵?”
墨千秋笑著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事在人为而已。”
东海龙王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再细问,只是转过头定定看著高天上那团墨绿色的光晕,眉头微皱久久无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千秋面无表情回过头去,同样看著那云团,眼神平静。
这位酆都鬼侯此来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想看一眼人族到底打算怎么处理魔尊剑身,他先前告诉东海龙王的那个说法並不是虚言,天外陨铁虽然罕见到万年难遇,但也並不是没有东西能比得上其材质,当初盐官镇那一局,儒门亚圣扣下魔尊剑身的做法虽然不失为好办法,但其实没有高绝到堵死所有路径的地步,说来说去都无非是个时间而已,等了近万年的鬼族一脉,耐心从来都不少。
如果此刻对面只是封印剑身倒无所谓,他就是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只有封印这一个办法,还是说他们会跟鬼族一样,再弄出一个別的办法来代替魔尊剑灵,继而又造出另外一柄魔尊剑来,毕竟如果剑身能代替的话,代替剑灵虽难,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此刻,云上云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团墨绿色的云气上,静待著最后的结果。
三十多位敌我双方十一境之间的大战依旧还在继续,方圆万里海疆之內焚山煮海,地动山摇,惊天动地,天塌地陷,这些互相仇怨极多的双方大能者们,一个个都像是打出了真火一样,已经开始有了不管不顾的架势,双方之间也逐渐开始出现了伤亡,各有胜负。
从先前就一直在沉默的东海龙王,在高天上那团墨色云团快要全部成为纯粹的绿色之前,终於还是忍不住了,如果鬼族找到了替代魔尊剑身的东西,那么意味著下一柄魔尊剑就將出现在酆都那位红袍鬼王之手。
在对待人族的战事上,双方的目的是一致的,但是再之后就会有些问题不可避免,到时候谁手中的筹码更多,谁贏的可能就越大,一位鬼族共主,一位海妖共主,有没有神器在手决定了彼时的双方位置。
这位下定决心的海妖共主,猛然间自海面上拔地而起,直奔天幕而去,他竟是要亲自下场参战!
墨千秋站在龙宫前的宽阔海面上,对於身侧的这位大妖王会有如此选择一点都不意外,或者更愿意说成是乐见其成,驱虎吞狼是个好办法,他们无论谁输谁贏,谁生谁死,对於鬼族都是有好处的,要不然他先前也不会把某些事关鬼族机密的大事,极近坦诚般据实相告。
此刻的青帝与龙泉祖师两人还在合力封印那柄魔尊剑,基本没有余力去对付外来的攻击,这也是为何每每有人闭关都会需要有人护道的原因所在,因为这种时候就最容易被趁虚而入!
高阳城头,那二位领著全城修士加强高阳城防的文武圣人,当然都看见了那位东海龙王的举动,二人之一的兵家圣人谢楼当即就要出城登天去迎战那位海妖共主,但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身侧的钟淮安一把按住了肩头。
谢楼有些不明所以,转过头疑惑地看了眼钟淮安,有些不解。
钟淮安笑了笑,“你没听到那位大剑仙之前传令全城时说的话?”
谢楼微微眯了眯眼,“你確定这不会是见死不救?”
钟淮安闻言没好气地瞪了眼这个多年老友,“欧剑甲虽然不好相处,但毕竟是九洲天柱之一,那位青帝就更是了,你看我像是那种通敌的混帐?”
谢楼闻言觉得倒也有理,虽然依旧皱著眉头,但还是选择了听老友一言,没有再动手。
天幕处,那位东海龙王几乎瞬间就到了云层之外,但却並没有直接出手,反而是先眯起双眸看了眼云海中的三人,接著又低下头看了眼城头上那两个按兵不动的老傢伙,没来由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因为对面这个反应似乎不合常理。
对著云海之中的三人下手,这一幕是正儿八经的攻敌所必救,可是那两位文武圣人竟然对此无动於衷,这要么就是他们没反应过来,要么就是还有什么压箱底,前一种等於没说,后一种…
东海龙王一念至此,驀然间就將目光放在了静静站在青衫文士身侧的那个少年人身上,冷冷看了他一眼。
楚元宵在这一刻有些愕然,被一位海妖共主这么看一眼,直接让他头皮都有些发炸,这无关於胆大胆小,久掌王权的东海龙王一身煊赫的气势,绝对比三品王朝的皇帝要更加深重地太多。
当初燕云帝国的那位皇帝虽始终未曾露面,但借了武神体魄之后站在御书房门外广场上的楚元宵都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威势,此刻的东海龙王与楚元宵之间只隔著半座云海,距离都不超过百丈,被冷沉看上一眼,凭他三境的修为,要是没反应才是奇了怪哉!
双方之间的对视仅在一瞬间,那位东海龙王一眼过后就微微皱起了眉头,而楚元宵虽然浑身都有些不太舒服,但还是转过头看了眼身侧的两位江湖前辈,见二人没有反应,他低下头来沉默了一瞬,最后无可奈何只能前行几步,站到了两人身前,正好挡住了东海龙王的视线。
东海之主看著背剑佩刀的少年人,看著他將一只手按在了腰间刀柄上,不由地有些好笑,“我听说先前的北海渡船那一局,有个少年人就是手持绣春刀挡住了我家老三,最后拖到了那位灵源公的到来,如今这么看来,应该就是你了?”
楚元宵不敢怠慢,当初的北海渡船上还有个道门三掌教陆春秋借境给他,此刻他却只有自己的三境修为而已,前后之间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在说话之前,少年人先是拉开架势,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按住刀柄,做好拔刀的准备,这才看向对面那位大妖王,缓缓点头道:“陛下猜得不错,正是晚辈。”
虽然楚元宵知道以自己此刻的本事,挡在这位东海龙王身前无异於螳臂当车,但他还是不得不为,毕竟总不能知道打不过就临阵脱逃,有些事即便明知不可为,但真要不为,不管能不能说服旁人,至少少年人自己会觉得於理不合。
东海龙王看著这个少年人虽是一脸凝重的表情,却还是毅然挡在了他身前,莫名地还有些欣赏起这个小傢伙来,笑著摇了摇头道:“虽然本王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你挡在我面前,但你这个修为境界,恐怕拦不住我吧?”
楚元宵也有些无奈,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对面的这位大妖王,闻言也只是耸了耸肩,又嘆了口气后才道:“我家这些江湖前辈不当人,赶鸭子上架让我这么个小虾米来挡这第一刀,晚辈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晚辈就只能是挡不挡得住都得挡了。”
东海龙王笑著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嘲讽於人的言辞,一位爭天下的雄主,不是那些毛都没长全的所谓富家子,不屑於做什么言辞爭雄的小气事。
堂堂的东海龙王,又是四海共主,年轻人有胆量敢拦在他身前的没几个,不管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仅是敢出面还敢拔刀这一点,就够他给一个“欣赏”二字。
少年人是该胆子大一些,用那句“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的说法来讲,少年人的胆量大小,恰恰就是“食牛之气”所在,天幕之下的修行路上,无论人鬼妖魔哪一种,都要讲一句意气大小,没有面朝强者出刀又出拳的勇气,將来又怎么敢朝那座天幕最高处的天门去递拳?
不过,此刻双方分属敌对,东海龙王虽然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但也不能仅仅因为“欣赏”二字就放过他,大道在前,人人爭先,谁挡谁死!
下一刻,站在云海之外的东海龙王瞬间从原地消失,再现身时已在楚元宵身前,给他面子多出一招,就算是最大的欣赏了。
楚元宵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仅凭著感觉就要先一步拔刀而出,但双方之间毕竟差距太大,那位龙王虽是后发,却瞬间先至,只是一眼瞥过去,就让楚元宵觉得腰间长刀重如山,逼得他无法再拔刀出鞘,被逼无奈下直接鬆开双手,一手按在了身后桃木剑上。
这一次好像並不如先前困难,楚元宵毫无阻滯拔出了木剑,顺势一剑斜斩,力劈山岳。
……
城头上,文庙圣人钟淮安看著天幕处骤然爆发的那一道恢弘剑气,转过头笑看著身侧同样睁大双眼的武庙圣人谢楼,挑眉笑道:“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东海龙宫前的海面上,墨千秋同样有些讶异地看著那一道剑气,不过嘴角却微微勾了勾,两年不见,这个少年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意外。
这一刻,天地寂静,只有一道恢宏磅礴的剑气横掛长空,恰如当初凉州雁鸣湖畔的白衣一剑掛星河。
楚元宵有些愕然地看著从面前消失的东海龙王,又低下头看了眼手中桃木剑,眼含迷茫,难以置信。
今日少年又一剑,逼退龙主三千里。
……